黃桂林
清晨,皮局長被樓上裝修房子的電鉆聲吵醒時,時鐘已經(jīng)指向了八點正。他趕忙一骨碌爬起來,匆匆地喝了一杯牛奶,就站式陽臺上,兩眼定定地望著小區(qū)的大門口,單等專門來接送自己的那輛奧迪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仍然不見奧迪的影子。皮局長有點不耐煩了,一時心血來潮,皮局長決定自己走路去上班。自從當(dāng)局長這么多年來,皮局長還沒有走過路去上班呢。剛剛跨上家門,卻見皮夫人滿頭大汗地穩(wěn)劍回來了。皮夫人詫異地看在皮局長,問:“老皮啊,你這是上哪去啊?”
“上班啊?!逼ぞ珠L答應(yīng)著。
“上班?今天你還上什么班啊?”皮夫人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皮局長的神經(jīng)都有點發(fā)麻了?!澳愀闱寤鹋?今天是啥日子,你還上班?還上個鬼的班。”
“這……”皮局長有點糊涂了。
“今天是你退休的第一天?!逼し蛉诵Σ[瞇地說,“累了一輩子了,你早就該在家享享清福,還上啥子班嘛?!?/p>
“這……”皮局長臉上的肌肉僵了一下,回想起來了。好象有這么回事。不是嘛,昨天單位才開了歡送會,新上任的鄭局長還親手把那本紅燙燙的退休證書頒發(fā)到他手上的啊……看來,這班真是上不成了。皮局長嘆了一口氣,邁出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半晌沒有說話。
退了休,皮局長就覺得有點不適應(yīng),悶在家里很是無聊。皮局長不愛唱歌,不愛跳舞,不愛釣魚,不愛下棋,不愛打撲克,不愛打麻將,也不愛舞文弄墨,唯一的嗜好就是上班。實在悶得慌了,皮局長就想幫家里做點事,然而總是事與愿違,不是做不好,就是做不來。他去洗碗,碗是越來越少;他去拖地,地是越拖越臟……這種時侯,皮夫人總是搶過他手中的活兒,“老皮,你歇著吧?!币郧?皮夫人曾經(jīng)跟他開過玩笑:“老皮,你這個人除了能當(dāng)領(lǐng)導(dǎo),還能干點啥?”當(dāng)時皮局長聽得心里樂滋滋的,“這說明我領(lǐng)導(dǎo)當(dāng)?shù)煤冒??!钡乾F(xiàn)在想起來,皮局長就覺得有點不大好受了。難道退下來了,我真的就成了毫無用處的老廢物了嗎?皮局長就常常地唉聲嘆氣,臉色一天比一天憂郁。
皮夫人原本是個性格開朗的人,現(xiàn)在也被皮局長搞得有點神經(jīng)兮兮的了。這樣下去可不行,皮夫人想,得想點辦法,讓老皮高興起來才對,這樣下去,不悶出病來才怪呢。
皮夫人說:“老皮,咱到公園去走走?!?/p>
皮局長說:“你去吧,我不想去?!?/p>
皮夫人說:“老皮,咱出去旅游吧,到九寨溝、黃龍寺,或者青城山去痛痛快快地耍幾天?!?/p>
皮局長說:“要去你去吧,我不想去?!?/p>
皮夫人說:“要不,咱就去走走親戚,看看朋友?!?/p>
皮局長說:“要去你去吧,我哪也不想去?!?/p>
皮夫人沒轍了,嘆了一口氣,說:“老皮,你究竟想干啥啊?”皮局長也嘆了一口氣,說:“我這把年紀(jì)了,還能干點啥呢?”皮夫人的眼眶就有點濕潤了。
星期天,皮夫人把兒子、兒媳、女兒、女婿都通通地叫了回來,她要讓家里熱鬧一下,改善改善家庭氣氛。家里人口一下子多起來了,三室兩廳的房子就顯得有了很多生氣。皮局長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從眼睛里卻仍然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憂傷。
過了一會兒,在書房里做作業(yè)的孫子小寶跑過來,雙皮局長說:“爺爺,我的作業(yè)做完了,咱們玩游戲吧?!?/p>
皮局長說:“好,好,先拿過來爺爺看看?!?/p>
小寶就把作業(yè)拿了過來,交出皮局長。皮局長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看得很仔細(xì),說:“好,做得好?!表樖帜闷鹱雷由系匿摴P,鄭重地簽了字:“同意,皮之存。某月某日?!毙氞僦∽煺f:“爺爺,你亂寫亂畫,我的作業(yè)交不脫了?!逼ぞ珠L愣了一下。兒子趕忙跑過來,拉著小寶說:“乖乖,爺爺給你檢查了作用,簽了字,爸爸就可以不簽了嘛。咋個會交不脫喃?”小寶又把皮局長簽的字端詳了一遍,咧開嘴笑了:“好嘛,今后我的作業(yè),都交給爺爺簽字。--就是,爺爺你不能簽‘同意哦,要簽‘已查才行?!笨粗毮歉闭J(rèn)真勁兒,全家人都笑了起來。特別是皮局長,顯得由衷的高興,中午和兒子、女婿一起,整完了一瓶豐谷特曲。自從退下來后,皮局長還從沒有這么興奮過呢。
皮夫人深受啟發(fā),飯后讓女兒去洗碗,她自己則趕忙制訂了一份旅游計劃,笑瞇瞇地遞到了皮局長的手上。皮局長乘著酒興,大致瀏覽了一遍,二話沒說,簽了“同意”。第二天,老倆口就踏上了出游的征程,盡管只是到附近的王朗自然保護區(qū)去耍了兩天,但皮局長的愉快卻分明地寫在了臉上。
萬事開頭難。從此以后,皮局長又開始忙碌了起來,簽字的機會也是越來越多了,給孫子的作業(yè)簽字成了每天必修的功課,皮夫人也每天都向他早請示、晚匯報,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也經(jīng)常請他老人家批意見定目標(biāo)指方向。皮局長人也越發(fā)顯得年輕了,怎么看都不象是一個六十開外的老頭子。
(作者現(xiàn)供職于四川綿陽市涪城區(qū)委組織部,四川綿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