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木

十幾歲的時候她就開始憧憬周游世界，二十幾歲的時候她獨自上路，旅行，交朋友，寫博客，出書。她說這些年來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你是什么樣的人，就去過什么樣的生活。

第一次見到袁婷婷時，她剛從巴基斯坦回來，還穿著帶南亞風情的大長褂子，聊到高興時總是能夠露出那種很讓人妒忌的沒心沒肺的笑容。據說她18歲那年，有個大她10歲的男人隔窗看到她的笑容后，轉頭對身邊的人說：“我要娶這個女孩兒?！?/p>

再見婷婷時，她正好剛過完29歲生日。她的聲音依舊讓人感覺與這個城市里混雜了鋼筋混凝土和現代社會文明的過分局促那么格格不入，充滿了一種貼近曠野的穿透力和呼朋引伴的豪爽。她手里一邊把玩著一頂鴨舌帽，一邊笑說自己都奔三了不適合扮“嫩”，但眉眼之間又分明跳躍著天真浪漫的神采。話匣子一打開，噼里啪啦地根本就停不下來。二十幾平方米的屋子里，我都能感受到她的聲音像子彈一樣在四面墻之間飛速地彈來彈去。對于她目前這種已見成熟女人端倪卻又保留了一份純真氣質的狀態(tài)，我在一種羨慕嫉妒的復雜心理糾結之后，還是對她的熱情舉雙手投降。

兩年前，她被追捧她博客的網友們稱為“大大”，她一直喜歡稱自己為“快樂的小混混”。兩年過去了，她的“混混”頭銜居然也混出了品牌效應。就像阿甘堅持不懈地跑，引來一群追隨者那樣，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樂意加入“混混”的行列中。于是，“混混軍團”應運而生，婷婷又被眾“混混”們推舉成了這個“混混軍團”的老大?！按蠹曳畔乱磺斜舜苏嬲\地在一起，在現在這個社會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混”出來的團體

婷婷把所有”混混軍團”的成員都稱作“孩子”，嘻嘻哈哈地說自己有母愛泛濫的傾向，到哪兒都覺得要保護好他們。

婷婷的博客里有一篇博文名為“舉目誰與歡”，在文章中她這么寫道：“以前我喜歡一個人去旅行，去找很多很多的故事。而今，我很喜歡和這些混混們一起行走。是我的文章帶給他們共鳴，還是他們帶給了我新世界?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但是值得確認的是，我們都喜歡在一起的感覺，哪怕就在一個炕上說話都是快樂的……”

出生在四川的婷婷，13歲以前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成都，但是她心里一直有個夢想，要去環(huán)游世界。雖然陸陸續(xù)續(xù)有些機會去了美國、澳洲和東南亞，但她獨自旅行卻是始于2002年第一次到巴基斯坦的經歷，從此之后，她對背著包袱獨自上路的熱情便一發(fā)不可收拾，親身實踐著凱魯雅克“在路上”的歷程。開始的時候還會帶著《孤獨星球》的旅行手冊，到后來她干脆扔了書自己開始寫游記和攻略，于是她的博客成為很多厭倦了城市生活心懷旅行夢想的人精神向往的福地。婷婷“小混混”的人氣也在驢友間逐漸飆升。

2007年的時候，幾個長期追看婷婷博文的網友開始在論壇上建立了一個名為“混混軍團”的圈子。由于婷婷“老大”的號召力，各方好友紛紛加盟，各行各業(yè)各個城市陸續(xù)加入的有幾百號人。不管他們是做什么的，年齡有多大，婷婷都把他們稱作“孩子”，嘻嘻哈哈地說自己有母愛泛濫的傾向，到哪兒都覺得要保護好他們。旅途中她走在最前面為他們探路，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一定會睡在離門最近的地方以隨時確保他們的安全?，F在圈子里核心的“大混混”大約有70人，有專門的人負責安排聚會或旅行計劃。“混混”們每人每月交5塊錢作為“混混軍團”的備用基金，婷婷說：“之前建立這個基金就是準備一起旅游的時候，在旅行途中遇到需要幫助的孩子，我們可以支持他們完成學業(yè)，這個行動其實去年到甘南冶力關的時候就開始在做。當時我們捐助了5個孩子，過年的時候軍團的‘孩子們，還給他們寄去衣服，每當這些軍團的‘孩子們電話或者短信告訴我說被資助的孩子打電話來感謝他們的時候我就特別開心，這個世界其實就是由愛構成的?！?/p>

走出一條朝圣路

當她放下城市里的喧囂，放下穩(wěn)定的工作，放下那個一直愛著她的男人，獨自上路，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所收獲的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婷婷的身上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奇心和少見的俠士豪氣，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不像絕大多數人那樣，雖然一輩子懷揣環(huán)游世界的夢想卻又不夠勇敢去實踐在路上的辛苦。她曾說：“我是屬于沖動型的‘兒童，一直以來做什么事情都沖動得一塌糊涂，當年跑去柬埔寨就因為看了《花樣年華》，三天之內搞定機票、簽證，就那樣飛了過去，還好，沖動的同時我有點點理智，畢竟是AB血型的人，身體內還有另外一個家伙和我在對話，不然當年在北印度，我就剃度了……”佛曰，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當她放下城市里的喧囂，放下穩(wěn)定的工作，放下那個一直愛著她的男人，獨自上路，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所收獲的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如果說當初背包開始游歷巴基斯坦完全出自年少好玩的心態(tài)，那么在一次次長時間的旅行后，她的出行目標已經開始逐漸變得明朗清晰起來。2004年的時候，婷婷在南亞遇到過藏傳佛教的一位大師，大師曾經告訴她，她是個生來就有佛緣的人。她把這句話一直記在心里，她的獨自旅行于是開啟了一段探尋宗教文化的道路。

單就語言能力而言，婷婷也能算是個小天才。英語和日語是早就精通的，后來為了讀《古蘭經》，她又自學了阿拉伯語。她告訴我，正在計劃今年去一趟沙特，是作為一個30歲以下未婚單身獨行的中國籍女性的身份去的。在那個宗教傳統(tǒng)文化影響深遠的社會里，這次旅行絕對是冒險又刺激的。她要去麥加，去親自走一趟那條朝圣之路，雖然她的非教徒身份讓她無法最終靠近小黑屋，但是這次旅行將完成她造訪世界三大宗教發(fā)源地的愿望。此前，她已經去過基督教發(fā)源地耶路撒冷和佛教發(fā)源地——今尼泊爾境內，古印度迦毗羅衛(wèi)國遺址。

在去沙特之前，婷婷還會去一趟斯里蘭卡。她說菩提樹在印度已經幾近滅絕，現在印度正在從斯里蘭卡引進菩提樹種。古代印度阿育王統(tǒng)治時期，曾將菩提樹的分枝送到了斯里蘭卡境內的七個地方，并在那里嫁接培育起了菩提樹。今天她打算重走一遍當年分種菩提枝的地區(qū)，在每個地方都待上一陣子，繼續(xù)加深她對印度教的研究了解。

婷婷說，在走完西亞兩河流域的宗教文明地之后，她打算開始南美印加文化的探尋旅程。我心里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告訴我她正在為研讀希臘祭祀文化而學習古希臘語的話，我一定不會吃驚。這個女孩兒身上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著驚奇，透著水晶般的光亮，讓人迷惑的同時也甘心被她所牽引著。

在心里，我其實早就嫁掉了

婷婷說，一個女人如果二十歲時不Beauty，三十歲時不Healthy、四十歲時沒Money、五十歲時仍Donkey，就要永遠和生命中最美麗的事情說Bye-bye了。做女人，無論在哪個胸口，她都要做永遠的朱砂痣。

22歲的時候她一個人去了巴基斯坦，此后她幾乎每年都會在那里待上一段時間。她把巴基斯坦稱作自己的第二祖國，她說，有一天會在那里披上紗麗，嫁給那個愛她的男人。那個10年前就說要娶她的男人現在依然在婷婷身邊。他從不去束縛她的自由，也不逼迫她馬上嫁給他。經常發(fā)生的橋段是，頭一天晚上男人對她說：“我們明天去領證吧?！辨面靡荒樞∨诵腋５匦老泊饝?，到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她馬上又恢復成自由獨立的豪氣女子，怎么說都不愿意結婚。1月2日，婷婷剛過完自己29歲生日，已經奔四的男人玩笑道：“我越來越值錢，你越來越掉價了，趕緊嫁了吧?！比欢€是不為所動，只是松口說自己突然想要一個孩子，非常想要。

“混混軍團”成立兩年來，最大的喜事就是男“混混”(胡子)和女“混混”(22)牽手走進了婚姻殿堂。2008年12月他們要舉辦婚禮，在婷婷的建議下，大小“混混”們集體跑到東北雪鄉(xiāng)，在零下20℃的戶外，穿著露膀子的禮服舉行了一場雪地婚禮。婷婷對“混混們”說，要去雪地給22拍婚紗照，其他女孩子都是伴娘，都要穿上漂亮的禮服，其實心底是有著自己的小算盤：也許今生不會嫁，但是好歹過過待嫁的癮。

婷婷認為愛情和婚姻兩者中，婚姻才更需要緣分，愛情是遇到合適的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可以輕輕松松地來一場戀愛，至于是否買單那就要看緣分了；而婚姻不光是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更要雙方都是單身，而且在一個適合談婚論嫁的年齡里?！坝谖?，其實心里早在N年前就把自己給嫁了，只是缺少一個婚禮，我不止一次地幻想過成為他的新娘時候的模樣，其實我們之前也說過雪地婚禮，只是世事無常，如果，如果，如果，如果不發(fā)生那場意外，也許現在我都是孩子的媽了，說不定還是兩個孩子的媽，也不用每到逢年過節(jié)就被人追問：‘今年能嫁出去嗎?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嘲笑那些已婚催我的人，我總說：‘我現在出去逍遙自在，俺那叫浪漫，叫瀟灑，您現在要出去看看，那就是偷情!”

其實也許他們并不明白，一個心里已經把自己早就嫁掉的摩羯女，怎么能再輕易談婚論嫁?因為在她的心里，他永遠就沒有消失過，永遠都陪伴著，只是這把心緊鎖的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多么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獨自在家時候那種孤單、寂寞吞噬靈魂的恐懼，音響聲音開再大，依舊驅趕不走那種孤單，置身喧鬧的街頭，仍然感覺寂寞得可怕……

說到底，她的心里仍有著時時刻刻都會出來作祟的不安全感，她總是覺得如果一旦擁有了幸福就將面臨失去它的時候，既然這樣不如不要擁有，這樣就無所謂失去了。我們能看到的是那個在博客里激揚文字，在聚會中帶熱氣氛、在照片上眉開眼笑的婷婷，她知道一旦快樂被放大，有更多的人被感染，那就是加倍的快樂。然而她的快樂她離奇的經歷似乎都讓人忘了她也是個會有別的情緒的正常人。婷婷告訴我，她每年遇到季節(jié)變化，天氣由寒轉暖、由熱轉涼的時候，她的憂郁癥就開始犯了。她會反復思考一個問題，既然我們出生之后必然都要面對死亡，那么人生究竟還有什么意義?即使她走過那么多地方，見過那么人，看過那么多書，研究過各類宗教的教義，但她始終無法給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在這個時間里，她不上網，不開手機，不看電視，把自己藏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有時候可能一待就是一兩個月，直到某天突然離奇地恢復正常，才又開始重新接觸人群。

她仍舊在她的博客中寫道：“我喜歡那種相忘于江湖的感覺，如同我一直流連在那些物是人非的城堡里一樣，也許是只有面對那些荒廢城堡的時候，我才真正地能理解到放棄，才能真正地知道，很多時候的執(zhí)著或者追尋是徒勞的，再輝煌的建筑，再燦爛的人生，最終都敵不過時間的變遷。等到后人回味的時候，其實什么都是，什么也都不是了?！?/p>

編輯張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