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華蕾
作為一種與人類建立了特殊關系的物種,狗的存在已經(jīng)劃分出不同的人群:愛狗的,怕狗的,恨狗的,依賴狗的
現(xiàn)在,又多出一個小群體:打狗的。而數(shù)以萬計的被剝奪生命權的狗,讓不同群體間的對立瞬間激烈起來。
在陜西漢中,狗的哀號早已平息,爭議與對立仍在持續(xù)
2009年5月,玲玲被打死了。
玲玲是一只黃耳朵紅鼻子的小型京巴犬,眼睛還沒有睜開時就跟著黃志超(化名),今年已經(jīng)10歲了。端午節(jié)后的第二天,家里沒人的時候,打狗隊的警察趴在院墻上,朝院子里汪汪叫的它放了一梭子彈。
黃志超回家后發(fā)現(xiàn),血泊里的玲玲腸子流了一地,身后的木門上赫然留下9個子彈窟窿。
在遍及漢中的“殲滅戰(zhàn)”中,截至6月16日,僅漢中市下轄的洋縣就有12520只狗被打死。其中有流浪犬、野犬,也有上了戶口的寵物犬和農(nóng)村的串串狗。它們的尸體,或者被就近埋到漢江流域的河道邊,或者被丟進綠漆皮的洋州鎮(zhèn)環(huán)衛(wèi)車里,在孤魂廟村的垃圾場,被生活垃圾日復一日地掩埋。
人與狗的矛盾,及至人與人的矛盾,驟然改變了漢中尤其是洋縣的社會生態(tài)。而這一切,都始于狂犬病的死灰復燃。
“把我人打死,狗不準你打!”
范壩村村民李燕平至今想不明白,她家的看門狗“造了什么孽”,為什么非殺不可。
4月底收割油菜花那會兒,村上出了通知,說漢中市狂犬病疫情發(fā)作,流浪犬和野犬一概捕殺,并要求養(yǎng)狗戶交15元為狗注射疫苗后拴養(yǎng)。爾后不到一個月,由于3公里開外的戚氏鎮(zhèn)有人因狂犬病去世,按市里的規(guī)定,范壩村作為疫點的受威脅區(qū),所有犬只一律滅殺。
在中國農(nóng)村,狗是人們幾千年來的家仆,更是家里的一條命。
韓書俊(音)家原本是不養(yǎng)狗的,去年農(nóng)歷十月初,他家養(yǎng)的兩頭價值過萬的牛,一夜之間被小偷牽走了。在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的貧困村里,牛是村民們最重要的財產(chǎn)。韓書俊家的牛到現(xiàn)在沒有音訊。他曾經(jīng)到鄰近的謝村派出所報案,辦案民警反問他:“你咋不養(yǎng)條狗?”
半年過后,同一個所里的民警加入了打狗隊,要到范壩村挨家挨戶殺狗來了。洋縣的405支打狗隊動用了4870人次,其中包括公安、武警以及當?shù)氐拇甯刹亢凸蛡虻拇迕竦?。“發(fā)工資我當然打,掙錢的嘛,一天50元”。擔任打狗隊成員的下溢水村1組村民王建平說。他在今年3月曾被野狗咬過。
也有深刻意識到狂犬病嚴重性的民警。洋州鎮(zhèn)派出所參加打狗工作的王小弟說,這些年,洋縣街道上到處是流浪犬,它們尤其喜歡圍著餐館覓食,不時咬傷路人。常有司機對他抱怨,在路上開車,一不留神就竄出一只野狗。在給小女兒做了幾天的思想工作以后,王小弟把自家的寵物犬交到了社區(qū)。
作為縣城人的“寶貝”,寵物犬也在捕殺之列。疫情捉摸不定,1人、2人死亡人數(shù)眼看著往上攀,截至6月16日,洋縣的狂犬病死亡人數(shù)為4人。每發(fā)生一起疫情,方圓5公里就被定為疫區(qū),要求滅絕所有犬只。
“是不打疫苗的狗連累了打疫苗的狗?!狈秹未迥成a(chǎn)隊隊長楊順元(音)說。
縣城里的老百姓考慮得顯然更多。聽得風聲的一些人,提前把寵物轉移到西安、成都等安全的地方,或者藏進更深的大山溝里避風頭。也有人把寵物藏到洗衣機的滾筒里,或者頂樓的閣樓上,脾性安靜的狗便可能幸存。
一些不甘心的年輕人開始求助網(wǎng)絡。他們把洋縣殺狗的圖片和視頻發(fā)布到網(wǎng)絡上,尋求輿論聲援,有的帖子略帶夸張地說洋縣已成了“無狗縣”,同時,還有人不停給外地的媒體和動物保護組織打電話,尋求幫助。
很少有人會歡迎打狗隊,不過大多數(shù)人家都選擇了順從,偶爾有人進行了收效甚微的抗爭。有農(nóng)民看到打狗隊來了,索性解開了狗鏈子,讓它們自己逃到包谷地里活命去。
李燕平今年50多歲,她家的狗養(yǎng)了2年多。6月初打狗隊上門的時候,她的脾氣硬得很,大著嗓門,反復訓斥操著棍棒的打狗隊成員,“我喂狗是用來看牛的,是鏈鏈拴著的,你來把我人打死,我狗不準你打!”
漢中有35%的家庭養(yǎng)犬。在“防狂”小組的眼中,狂犬病來襲后,人與狗的矛盾,變成了養(yǎng)狗的小部分和被威脅的大多數(shù)之間的矛盾。
他們說,反對打狗,是因為養(yǎng)犬人的個人利益,而緊急關頭,個人利益必須為公眾利益妥協(xié)。
于是,打狗的突擊行動被賦予了充分的正當性,甚至被官方描述為先進事跡:“端午節(jié)期間,各縣各鄉(xiāng)鎮(zhèn)、縣防狂領導小組成員及組成部門放棄休息時間,乘勝追擊,奮戰(zhàn)在防狂工作一線?!?/p>
為了圓滿完成打狗任務,各社區(qū)、鄉(xiāng)鎮(zhèn)盡可能調(diào)動了一切行政資源,出臺了諸如罰款300到500元、通報單位批評,取消來年的社?;鸬扰R時措施。如此一來,打狗工作開展得更加順利。
在關于打狗情況的通報中提及,“公安部門對拒絕、阻撓強制免疫和捕殺犬只的人員”,實施了“從重從快處罰”。
洋縣西城一位汽修廠老板家里,至今有一道半米寬的血痕。血來自一只死去的德國牧羊犬,它兩歲多,80多斤,是主人花了2600元從西安買回來的。
兩個多星期以前,面對打狗隊,主人不停討價還價,他說,這狗從來都是用鐵鏈子牢牢鎖著,疫苗也是定期打的;他又說,我可以給狗焊一個鐵籠子;最后他說,再給我4個小時,我自己動手。
但半個小時后,打狗隊沖到了他鎖狗的二樓房間門外,砸開了窗玻璃,對準角落的大狗就是兩槍,血流滿地。3個打狗隊成員把牧羊犬一路拖到樓下的收尸車里,水泥地上留下一道半米寬的血印,從2樓的房間一直到1樓大門外,半個月過去了,血痕已經(jīng)漆黑。
北城的何慶芳則是一個以拾荒為生的老人,年過七旬的她有6個女兒,一家13口人擠在4間平房里。打狗隊清查北城的時候,她家年初剛養(yǎng)的小狗進入了捕殺名單。
這天,打狗隊上門,老太太抱著狗躲到臥室里,把門給反鎖了。打狗隊拿著比犁耙粗的打狗棍砸門,把何慶芳家本來就朽蝕不堪的木門砸了個大窟窿(現(xiàn)在用塑料袋糊著)。門撞開了,門后的老太太也被誤傷,她說自己當時“血順著眼角往下流,把衣服都染了”。小狗被成功消滅。
何慶芳的三女兒氣不過,沖上去理論,說狗打死了就算了,你得把人的問題解決了,結果打狗隊的人開來了警車,威脅要以妨礙公務罪論處。
寧強縣一對父女、洋縣金水鎮(zhèn)一個年輕人因對抗打狗行動,被處以拘留,并全市通報批評。
截至6月16日,暴風驟雨般的打狗運動過后,根據(jù)官方公布數(shù)字,洋縣共滅狗12520只,超過全縣總數(shù)的1/3,疫區(qū)犬類幾乎絕跡。
狗道&人道
“三天三夜,滿大街都是狗的哀號聲”,一位當?shù)氐木W(wǎng)民發(fā)帖說。
看著網(wǎng)上的打狗視頻,蔣宏說自己渾身雞皮疙瘩,頭腦一片空白。她不忍心看,但又強迫自己看下去,只是不敢開視頻的聲音。
在秦嶺山腳下一處廢棄的工程指揮部里,她收留了160多條流浪犬,在她眼里,“狗是有思想有感情的”,而視頻上那只戴項圈的土狗被固定在樹上,尾巴光禿禿地搖著,“不是像平常那樣歡快地在上面,它的尾巴是耷拉下來,然后尾巴尖兒朝上,那種肢體語言,它是在乞求。”。
狂犬病來了,對犬只進行大面積捕殺是中國歷來的應急措施。在1985到1992年間,漢中也曾有過相同的舉措,未見反彈。“這個方法是傳統(tǒng)、原始、血腥了點,但卻是最有效的”,漢中市農(nóng)業(yè)局畜牧科科長史瑞華說。
而在互聯(lián)網(wǎng)社會,這個血腥的土方法顯然激起了網(wǎng)民的憤怒。
洋縣打狗招致了網(wǎng)上一片謾罵聲,中共洋縣縣委書記黨正清的手機號也被人肉搜索出來,那些天,洋縣乃至漢中的農(nóng)業(yè)局等政府部門的電話被打爆,聲討者來自各地,連河北、四川的口音都有。
“洋縣一部分養(yǎng)狗戶走了極端了,在網(wǎng)絡上大肆地詆毀、攻擊政府”史瑞華認為。
“漢中打狗”的帖子在網(wǎng)上風行兩三天后,人們發(fā)現(xiàn),漢中的百度貼吧開始刪帖了,含有“反對打狗”關鍵詞的帖子基本發(fā)不出去,漢中本地的寵物論壇亦被屏蔽。
按史瑞華的說法,“當?shù)氐睦习傩者€是很理解的,就是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一邊倒的情況?!毖罂h防狂辦的工作人員進一步分析了反對打狗的三類人,“一是閑得沒事的,二是養(yǎng)了狗的,往往很值錢,三是對政府有積怨的”。
本地人在高壓下沉默下去,而外界的非議和質(zhì)疑并未平息。成都、西安等地動物保護協(xié)會和來自北京的記者等12名志愿者集結起來,自費前往漢中了解情況。其中,在四川合法注冊的啟明小動物保護中心甚至帶了律師陪同。
6月5日,蔣宏等志愿者一行人來到漢中市政府,對“漢中打狗”一事提出交涉,希望當?shù)卣V埂皻⒙尽?,并為防止狂犬病疫情提供科學幫助。
蔣宏與流浪犬們相處了5年,她的胳膊上、腿上甚至屁股上都曾被狗咬傷。她說,狂犬病是一種可防可控但不可治的頑疾,只要定時為犬只注射疫苗、做絕育手術,控制住犬只的數(shù)量,疫情是不會發(fā)生的。
志愿者們希望政府能科學、人性化地處理這件事?!拔覇査麄?,殺死那些野犬、帶毒犬的依據(jù)是什么,有過抽樣檢查嗎?病死的人真的是死于狂犬病嗎,他們的疫苗有沒有問題?”蔣宏的語速很快,聲音很高。
而打狗者愿意探討的,僅僅是如何在殺狗時含蓄一點——他們也偶爾覺得以往的手法過于血腥。對此,蔣宏一下子心涼了。
漢中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一再強調(diào),疫情非常嚴重,政府非常著急,為每一只狗檢疫、安樂死并不現(xiàn)實,如此的社會成本太高,“人比狗重要,以人為本,這是構建和諧社會最基本的要求?!?/p>
這次談判的結果并不愉快。在漢中3天的行程里,蔣宏發(fā)現(xiàn),志愿者們被一輛黑色的比亞迪跟蹤了。
除了聚集在蔣宏周圍的幾位志愿者,漢中打狗風暴之后,還有數(shù)十名志愿者零散地行動著。他們?nèi)ヌ皆L失去愛犬的家庭,去鄉(xiāng)村調(diào)查打狗的野蠻程度。很多時候,志愿者們的悲傷與憤怒看上去還甚于那些已接受現(xiàn)實的村民。
“別有用心的人”
志愿者隊伍越聚越多,西安的、重慶的、成都的他們在漢中市滅犬的地區(qū)輾轉,彼此的意見有些分歧,蔣宏等本地志愿者希望與政府協(xié)助,理性地化解這次疫情,而感性大過理性的外地志愿者則主張取證,“揭發(fā)”漢中市政府殺狗的“罪行”。
志愿者們在漢中的所見所聞,升級了自己和政府之間的矛盾。
6月3日,蔣宏來到洋縣,看到到處高懸著與狂犬病相關的橫幅,比如“徹底捕殺犬只,杜絕狂犬病”,而在農(nóng)村的土路上,她甚至看到了不少赭黑色的血跡。
那幾天,轟轟烈烈的打狗行動還在范壩村持續(xù)。
溢水河河道里彌漫著狗尸腐爛的味道。這里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朱的棲息地。“臭得沒法!”想起那個味道,在河道里放牛的村民手一揮,把鼻子皺了起來。
幾位憤怒的外地志愿者為了拍攝視頻,將一只河邊淺埋的狗扒拉出來。他們沒有想到,這成了一條導火索。
志愿者們憤憤地把視頻和照片傳到網(wǎng)上,視頻上,有狗的尸體漂浮在水面上,也有的被草率地淺埋在沙石堆里,已經(jīng)生滿蛆蟲。他們甚至氣憤地認為,這樣的處理方式可能會污染南水北調(diào)的水源。
草率處置死狗的現(xiàn)象披露后,又是一片輿論嘩然。
盡管漢中市和洋縣的防狂辦都有文件表明,確有“部分區(qū)縣”或者“個別地方”,出現(xiàn)“亂拋犬尸或掩埋不全現(xiàn)象”,但在6月12日,漢中市政府召開了新聞發(fā)布會聲明,由一些自稱是小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志愿者發(fā)布的網(wǎng)文很不負責任,違反社會公德,而將狗尸體拋入河里也是“別有用心的人”惡意所為。
對于志愿者們對漢中打狗的“負面宣傳”,漢中的官方表示憤慨,在防狂工作已“取得階段性勝利”之際,史瑞華正在為漢中市政府寫一份“防狂”工作總結,他說,在一些人心目中,狗比人還重要,這反映了當下人道倫理觀的偏移。
6月13日,官方網(wǎng)站漢中信息港更加強硬地發(fā)布了頭條新聞:將打狗進行到底。
這個消息讓本地志愿者有一種無力感。他們原本希望這樣的事情別再發(fā)生,至少不能讓這些狗白白地死掉,現(xiàn)在卻激化了人群之間、民眾與政府之間的不信任和對立情緒。
“我想,每個喜歡小動物的人,都是厭倦了人跟人之間的復雜關系,希望感情能單純些。”一位參加了志愿活動的漢中市公務員說。
2009年6月中下旬,在重慶云陽、云南牟定的滅犬事件后,漢中的打狗風暴就要過去。事實上,也沒有多少流浪狗可殺了。“以前是一天打好幾百只,現(xiàn)在是幾天打一只?!毖罂h畜牧科科長蔣卓說。漢中市一份狂犬病工作情況通報里總結道,“加大防控力度,確保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社會和諧穩(wěn)定”。
漢中遭遇阻力后,志愿者們將陣地轉移到北京。他們聯(lián)絡了全國的動物保護協(xié)會,計劃在月底開一場法理研
討會,切實地尋求一條化解疫情的解決路徑,以免這樣的滅頂之災再次降臨到狗的身上。
“這是政策”
玲玲死后,黃志超一度很激動,他會在私下里抱怨:“他們這樣做,算不算侵犯我的私有財產(chǎn)?算不算違法?”漸漸地,他已經(jīng)不會在公開場合表達不滿了,讓他記憶猶新的是洋縣年初發(fā)生的網(wǎng)絡“文字獄”事件——一位姓周的大學生,在網(wǎng)絡上反映洋縣拖欠上千名教師工資后,被宣布為“散布謠言,擾亂了社會治安”,處以10天拘留?,F(xiàn)實壓力迫使他隱忍,畢竟自己還需要在這座小縣城繼續(xù)生活。
他把玲玲安葬在牛頭山上父親的墓旁。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還無法面對失去玲玲的現(xiàn)實,心里空落落的。
縣里的打狗隊大都解散了。盡管縣城有令,“疫區(qū)3年內(nèi)不得喂養(yǎng)犬只”,一位洋縣的公務員還是把送去西安的藏獒偷偷接回了家。
從藏著掖著的憤怒,到哀傷,再到麻木的平靜,面對記者,縣城的養(yǎng)犬人不愿意再說什么。只有何慶芳向記者出示了一張5月28日包扎傷口的醫(yī)藥費清單,她試探性地問,能不能向上頭反映一下,把這17塊2毛報銷了。
在幾近無狗的范壩村,只聽得見公雞打鳴和麻雀嘰喳。
“連個娃都找不到”,一個吃著紅色棒冰的小男孩說,他們習慣把小狗稱作“娃”。
從來雞犬相聞的鄉(xiāng)村生態(tài),在犬類消失以后開始失衡。到了晚上,村里養(yǎng)牛的人大多睡不好覺,生怕“賊娃子把牛牽走了啥都知不道”,幾個村民聚在一起抱怨道。他們要么夜里隔三岔五地開燈往牛棚瞅瞅,看到牛在,才暫時安心地回去打個盹;要么干脆在牛棚里鋪張床,雖然蚊子叮得厲害了點,但心里踏實。狗沒了,摸牛賊太多,派出所管不了,只能自己履行曾經(jīng)賦予狗的職責了。
范壩村7隊楊建中(音)家的小黑,在災難中奇跡般幸存,成為村子里“七條命”的傳奇。許多人親眼看到它頭頂被敲了幾棍,然后被打狗隊拖走了,兩天以后,它竟然自己回家了,身上還沾著泥土。
從那以后,有陌生人靠近的時候,半人高的小黑就會縮到地上,不停發(fā)抖。
記者問小黑的主人:“打狗隊還會來嗎?”這位70來歲、穿素花紋襯衣的老太太蹲在地上,摩挲小黑的頭,想了十來秒,垂順著眼睛細聲說:“這是政策?!?/p>
小黑的左眼明亮有神,右眼在挨了一棍子后,變得呆滯渾濁。它茫然地趴著,哆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