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冬
她9歲那年,哥哥考上了吉林戲校。就是從那時起,她發(fā)現(xiàn)京劇太美了。于是她也去報考,但沒有哥哥幸運——初考,吉林戲校沒要她;再考,錦州戲校也不要她;第三次考,門檻降低到朝陽戲校,她還是沒能如愿。
3次報考,歷時6年,轉眼就到了15歲,早就錯過了學戲的黃金年齡??梢哉f,理想的大門已經(jīng)對她關閉了,她開始變得憂郁。
這一年,她隨父母遷居河北廊坊,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小評劇團。她心里一亮,仿佛看到那扇大門敞開了一道縫隙,她執(zhí)意要去報考。
父母覺得很荒唐,莫非女兒慌不擇路了?要求再低,也不至于選錯行啊!她急得哭了,央求父母說:“不能再耽誤了?!?/p>
因為她以前有演出基礎,加之這個劇團門檻確實低,她被錄用了。
雖然隔著行,但畢竟都是演戲,她感到了小小的欣慰。可當了評劇演員,她心里想的還是京劇。每天練完評劇后,她就偷偷跑到一條小河邊練京劇,喊小嗓……她想,如果這輩子不能唱京劇的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父親被她的矢志不渝打動了。雖然當時月工資才幾十元錢,但他們還是歷經(jīng)周折,把女兒送到了每年學雜費近千元的天津戲校,成為這所學校歷史上第一個自費生。
她心里清楚,因為是自費生,沒有天津戶口,戲校也不包分配,即使學成,等待她的也是未知的前途。況且,作為一個年齡過大的插班生,她在戲校根本不受重視,老師也不認真教她。無論怎么看,她都沒有前途。但她說,只要能學京劇,我就很滿足了。
她對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倍加珍惜,老師教別人,她就在一邊偷偷學,夜里躺在床上反復聽戲曲磁帶……3年求學,她學的戲比別人7年學的還多。
畢業(yè)了,果然不出所料,別人都被分進劇團,走上了舞臺,而她無處可去。這對18歲的她來說,無疑又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但她沒有氣餒,幾個月后,終于考進了北京軍區(qū)戰(zhàn)友京劇團。
她叫張火丁,那一年,還沒有一個觀眾聽說過這個陌生的名字。
北京這片文化沃土,使她很快就生根發(fā)芽,長成了參天大樹。她那憂郁淡雅的獨特氣質和低回婉轉的唱腔,在北京的舞臺上綻放出獨特的光彩,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她“火”了。1995年,名角薈萃的中國京劇院向她伸出了熱情之手。
她在舞臺上如魚得水,榮譽也接踵而至。來中國京劇院的當年,她榮獲了“五個一工程”表演獎;1996年,她獲評第二屆“中國京劇之星”;1999年,她摘取了中國戲劇最高獎“梅花獎”;2000年,文化部授予她“優(yōu)秀青年專家”“杰出青年”稱號。
她走到哪里,都有戲迷跟到哪里。這些戲迷自稱“燈迷”,再現(xiàn)了京劇鼎盛時期梅蘭芳大師曾有過的“梅黨”盛世,在京劇不景氣的今天,這無疑是個奇跡。
雖然美譽加身,但她總覺得還不夠好,因此,婚期一拖再拖。對凡俗的褒貶和成名后的謠言,她從不去理睬,依舊早晨6點就起床練功,入睡總在夜里3點。她又創(chuàng)造了兩個“第一”:2004年,中國京劇院“張火丁戲劇工作室”成立,這是該院歷史上第一個以個人姓名命名的演出團體;2007年1月,她在人民大會堂舉辦了個人演唱會,成為在這個神圣殿堂里第一位舉辦個唱的戲曲演員。
從站在小河邊偷偷喊嗓子的小姑娘,到站在人民大會堂演唱的藝術家;從戲校的第一個自費生,到組建中國最高院團的第一個個人演出團體,空間的轉換,名次的質變,她經(jīng)歷了20多年的長途跋涉,而僅在起跑線上徘徊掙扎,就用去了近10年。
有記者采訪她,問她學戲的辛苦,她一臉微笑,好像不知道苦為何物;又問當年一次次報考的失敗,她也淡然不慌,好像那些挫折從未放在心里。
但當記者疑惑地問她,當年你去報考評劇團,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哽咽了,再次說出那句令人心酸的話:“我不能再耽誤了?!比缓?,淚流滿面。
原來,讓她矢志不渝、永不放棄的秘訣,都在這一句話里。
“不能再耽誤了”,這并非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無奈,而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所以,當機遇接連喪失時,她能抓住一次在別人看來不算機會的機會,絕不離開;當自費學戲前途渺茫時,她能用“只要讓我學戲就很滿足”的心態(tài)去錘煉自我、等待時機;當功成名就后,她能夠苦練如初,對藝術的追求愈加急切,終于跑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摘自《幸福·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