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敏

一

早上，朱南洋一覺醒來，先看鬧鐘。當看到指針已經(jīng)過了6點，他頓時就急了，忙翻身起床，起床后對著廚房里正在忙早飯的妻子責怪地喊：“漢春，是你把我鬧鐘鬧鈴關掉的嗎?”

妻子說是自己關的，但她理由充足：“你想想你昨晚幾點才睡的?很快又糾正說，不是昨晚。你睡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今天早晨2點了。我是想讓你多睡一會呀!每天都這么忙。要累壞身體的?！逼拮拥脑挸錆M了對丈夫的關愛。

朱南洋急急地吃著妻子已經(jīng)做好的早飯。想起昨晚抓到了一個殺人犯。他又興奮起來了。

朱南洋是南京鐵路公安處火車站派出所的民警，三級警督。昨晚9點多。他像往常一樣在售票處值勤。算起來，從早上7點到崗，已經(jīng)在這個地方工作了10多個小時，但他沒有一點倦怠，一雙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依然在人群中不停地掃來掃去，驀地，一個魁梧的青年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男子正在朝朱南洋走來，當他發(fā)現(xiàn)了面前的民警時，突然本能地遲疑了一下，這是一個不易被人覺察極其微小的動作。男子沒有停住腳，也沒有轉(zhuǎn)身躲避，而是依然一直朝著朱南洋走來。從他身上看不出一點慌張神情，相反看上去他非常鎮(zhèn)靜。然而，恰恰就是因為他在稍稍遲疑后的故作鎮(zhèn)靜讓朱南洋的一根神經(jīng)興奮起來了。在行色匆匆的旅客中，太故作鎮(zhèn)靜有時也會顯得反?！@是朱南洋在長期查堵工作中總結出來的一條經(jīng)驗。朱南洋當即有禮貌地喊住了男子，請他出示身份證。男子卻說，我的身份證掉了。男子操一口東北話。他依然竭力地保持著鎮(zhèn)靜，但他那故意表現(xiàn)出來的異常鎮(zhèn)靜反而讓朱南洋敏銳地感覺他似乎是在隱瞞著什么。問他從哪來，男子隨口說是從東北來，可是隨后出示的火車票始發(fā)站卻是山東萊蕪!

他為什么要回避自己的身份，為什么要回避自己是從山東萊蕪來的呢?破綻已經(jīng)露出端倪，至此，憑朱南洋20年來的查堵經(jīng)驗。他已經(jīng)可以基本吃準這是一個可疑的人，必須進一步采取措施審查他。朱南洋客氣地說：“既然你沒法證實自己的身份，那就請你跟我到所里去一下吧。”這下，男子開始慌了，說火車馬上要開了，不能耽誤，說著拔腿就想走。朱南洋豈能讓他溜掉，立即顯出威嚴來。一把拽住了他，嚴厲地說：“請你配合!”男子見不能說動朱南洋，便開始施展伎倆，只見他堆起了笑臉。從包里拿出一疊錢來要塞給朱南洋，還套近乎地說自己是當過兵的，特別喜歡跟做民警的人交朋友。朱南洋覺得好笑，這樣的人他見的多了，有塞錢的，也有從脖子上取下金項鏈要送給他的。不過，他們真的是很愚蠢，以為靠賄賂就可以買通一個人民警察。他不屑地推開男子的手。厲聲說：“不要來這一套，跟我走!”男子只好乖乖地隨朱南洋進了派出所。

又一輪交鋒開始了。到了所里后，朱南洋要他據(jù)實寫出自己的姓名和住址。男子遲疑地在紙上寫了起來，寫一個地址和一個名字竟然花費了很長時間。朱南洋看他很不爽快的樣子，料定寫下的地址和名字都是假的，打電話核實果然是查無此人。一番政策攻心后，男子知道再抵賴也是徒勞的，便垂頭喪氣地說：“我說實話?！比缓?，男子交待了自己其實是山東萊蕪的，還說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然后長嘆一口氣對朱南洋說：“南京的警察真是厲害。這下我完了?！?/p>

核實電話打到了山東萊蕪公安局。那邊一聽朱南洋說出這個男子的名字，忙詢問他的體貌特征，然后驚喜地說，這是我們正在追逃的一個殺人犯，謝謝南京鐵路局公安處的民警兄弟，你們幫我們破了一個大案啊。

就在前幾天的晚上，這名男子持槍劫持了一輛出租車，兇殘地將司機打死，搶得錢款后畏罪潛逃。當他栽在了朱南洋的手里時，有句話確實是真的，他真的當過兵，他滿口的東北話就是在東北當兵時學會的。這人退伍后回到老家山東做生意，結果屢屢失敗，于是動起歹念，走上了搶劫殺人的犯罪道路。

為了查清這個可疑分子，朱南洋一直忙到了次日凌晨。雖然很累，但是一想到又一個重大罪犯沒有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他心里就充滿了欣慰。

二

朱南洋坐公交車上班去了。其實。按規(guī)定，所里是早上8點上班，但朱南洋卻給自己規(guī)定7點就必須到崗。下班時間也是他自己規(guī)定的，不到夜里11點他不會離開車站，天天如此。

在公交車上，朱南洋身旁有一個女子跟她的同伴說起昨晚在他們小區(qū)里發(fā)生的一件事情。

女子說：“住我家樓上的陳阿姨半夜起來上廁所，突然發(fā)現(xiàn)客廳里站著一個年輕男人，陳阿姨嚇得大聲驚叫，那人迅速躍出窗戶逃跑了。家里人都被驚醒。知道一定是小偷闖進家里來了，急忙檢查家里的東西，發(fā)現(xiàn)幾個櫥柜都被撬了，值錢的金器還有幾千元現(xiàn)錢不翼而飛。真嚇死人了!同樣的事情一星期前在小區(qū)里也發(fā)生過一次，鬧得整個小區(qū)人心惶惶。”

旁邊的女人聽了驚奇地說：“你家不是住20樓嗎，這么高的地方，小偷也能爬上去，這小偷本事可真大!”

這段時間，在南京市的好幾個小區(qū)里都有飛賊“光臨”的報案。小偷十分狡猾，隨時變換犯罪地點，也沒留下有價值的痕跡，這些都給破案造成了很大的難度。這事朱南洋也有耳聞。身為民警，每次聽到犯罪分子的猖獗所為。朱南洋都會心中升起仇恨，他痛恨這些擾亂社會、給老百姓造成損失和痛苦的犯罪分子。此刻。聽著車上的乘客議論這件事。他的心里不由得又氣憤起來。

還沒到早上七點，朱南洋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火車站的售票處了。此時旅客還不是太多，但朱南洋并沒有放松警惕。在迅速的掃視中，他的視線不由停留在了一名民工打扮的青年男子身上。青年男子在窗口買好票后正在急急地離開。朱南洋警惕的神經(jīng)被觸動了。是什么觸動了他的神經(jīng)呢?是年輕人腳上的一雙鞋子。鞋子還是新的?？墒?，為什么鞋的前端和兩側(cè)卻磨損得如此厲害，已經(jīng)破了，做什么樣的工作會讓一雙還是新的鞋子有如此大的損耗呢?一個個問號在朱南洋的腦子里跳了出來。

朱南洋果斷地攔住了年輕人。年輕人一愣，下意識地將卷著的襯衫的袖子拉下，他是企圖去遮蓋手腕上的手表。朱南洋其實早已經(jīng)看到了那只手表，那是一只跟他穿著打扮很不協(xié)調(diào)的豪華手表!更重要的是。朱南洋還看到了年輕人手臂上的一道道傷痕。痕跡有舊有新，好像不是一下子形成的。

朱南洋開始了盤問。面對盤問，男青年強作鎮(zhèn)定，稱自己是四川人，目前正在南京一家川菜館打工，就住在離火車站不遠的一個出租屋里，此刻正準備回四川老家。男青年邊說邊出示剛買好的車票。竟然是6張!都是當晚1352次去四川的。朱南洋一邊盤問一邊腦子在飛快地旋轉(zhuǎn)，就像臺計算機一樣迅速地作著分析判斷：這新鞋上的磨損會不會是攀爬留下的呢?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攀爬樓房。如果真是攀爬樓房的話。那么他手臂上的傷痕也就有了解釋，一定是攀爬時留下的擦痕。那么，這人有沒有可能就是一時間將南京城鬧得雞犬不寧的飛賊呢?寧可信其有，而且，這還是一個盜竊團伙。朱南洋興奮起來。每當他發(fā)現(xiàn)一個新獵物的

時候。他都會有這樣的興奮。朱南洋本想把男青年帶到所里繼續(xù)審查的，突然他有了一個新的主意。朱南洋不動聲色地說：“沒事了，你走吧。”男青年如釋重負地急匆匆離開了。朱南洋立即叫來一個刑警，兩人悄俏地跟隨在了男青年的身后。果真如男青年所說。他正在朝火車站附近的一棟樓房走去。就在他前腳剛踏進出租屋時，朱南洋帶著刑警隨后也跟了進去。屋內(nèi)正有5名男子，于是這6個人都被請進了派出所。經(jīng)過審查，這伙人果然就是這段時間深夜出沒于南京各個小區(qū)、頻頻爬樓偷盜的犯罪團伙。他們仗著敏捷的身手，借助落水管和空調(diào)外機機架，撬窗入室，在20多天時間里，竟然盜竊了23戶民宅，案值12萬元。那名男青年腳上穿的新鞋正是為了方便攀爬特意買來的，頻繁的攀爬在新鞋上留下了罪惡的痕跡，而正是這些反常的痕跡使盜賊露出了破綻，被朱南洋的火眼金睛給識破了。

采訪朱南洋是在醫(yī)院里。他的妻子王漢春近來患面癱正在醫(yī)院治療。朱南洋特地向隊長請了假來陪伴她。

妻子感慨地說：“我跟他結婚20多年。像這樣為了家事而請假在他還是第一次?！?/p>

說起家里的事，朱南洋滿懷愧疚。過去20年來，朱南洋幾乎天天在車站值勤，早出晚歸。就算在家，他也時常琢磨怎樣在復雜的人群中準確地識別逃犯。多年來，他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一天工作完畢，回家后便在筆記本上記下他當天工作的心得體會。這樣的工作日記共有37本。他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撲在了抓罪犯上。家務活幾乎都由妻子一人包攬了。

三

朱南洋醉心于抓壞人，不要說做家務，就連他父親臨終時見最后一面都耽誤了。2000年的一天，父親在醫(yī)院里不行了，家里打電話讓朱南洋趕快到醫(yī)院見父親最后一面。朱南洋急匆匆地去了，在經(jīng)過車站廣場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有情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個可疑的人觸動了朱南洋警惕的神經(jīng)。

這是一名看似神情疲憊的男青年。照理說，神情疲憊在旅客身上是常見的，為什么偏偏這個青年會引起朱南洋的注意呢?一般來說，神情疲憊的人通常都眼光呆滯，對周圍的情景不會太多關心，而這個青年卻不是這樣。他此刻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他該休息才對，可為什么他的眼睛不停地在四下張望，而且眼光躲躲閃閃很詭秘的樣子。再細細觀察，這人衣衫不整，臉上似有傷痕。朱南洋的腦子飛速旋轉(zhuǎn)著，很快作出初步判斷：這人很可疑。朱南洋立即上前查問。男青年猛然見到一個警察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頓時就變了臉色，但仍故作鎮(zhèn)靜。但這豈能瞞得過朱南洋鷹一樣銳利的眼睛，朱南洋心里更有底了，但他不動聲色地開始發(fā)問，“你是哪里人?”

男青年脫口而出：“我是江西人?！?/p>

明明是安徽口音。為什么偏要說自己是江西人?朱南洋一眼看出他是在掩飾著什么，但仍然不動聲色地說：“請你把身份證拿出來?！蹦星嗄暝诳诖锩髁税胩?，終于不得不掏出了身份證，并趕忙自圓其說道：“我是安徽人。在江西打工的?！?/p>

朱南洋緊逼地問：“江西哪里?”

男青年愣住了，遲遲不答。

在盤問的同時，朱南洋一邊還在男青年的身上細細觀察，突然，他衣袖和褲腿上的幾滴血跡映入眼簾。聯(lián)系起他臉上的傷痕，朱南洋忽然想到：這人莫非是犯了人命案子逃出來的?對方的本來面目在他腦子里越來越清晰了。至此，朱南洋已經(jīng)可以完全確定此人有重大問題。于是，朱南洋冷不防大喝一聲：“你是殺了人逃出來的吧?”

男青年一驚，頓時就癱倒在了地上。

男青年被帶進了派出所。經(jīng)過進一步審訊，男青年如實交待了自己是安徽五河縣人，是殺了人逃出來的。經(jīng)跟當?shù)毓簿致?lián)系證實，這人名叫武強，就在14個小時之前，他竟然持刀連捅三人。又一起特大殺人案被朱南洋破獲了。

武強沒想到，自己剛到南京，還沒站住腳，就這么快地落在了警察手里。

等到朱南洋急急地趕到醫(yī)院時，老父親已經(jīng)去世。老父親沒有閉合雙眼，他還在等著兒子。

朱南洋傷心地哭了，他幫父親撫攏了雙眼。遺憾地說：“爸爸，請原諒我?！?/p>

朱南洋是江蘇沭陽人，從18歲當兵的那天起就跟鐵道結上了緣，至今已經(jīng)有30年了。在部隊，他當了8年的鐵道兵，而后轉(zhuǎn)業(yè)到了陜西咸陽的鐵道20I程局，繼續(xù)修鐵路。2年后，鐵道部面向全國招考鐵路警察，朱南洋毅然報名參加考試。當一個人民警察是他從小的愿望。當收到南京鐵路公安處的錄取通知時，他高興極了，能回到江蘇老家做一名警察，又是在他熟悉的鐵路戰(zhàn)線上，這對他來說真是太幸運了。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做一番成績出來。那年他28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從此他開始走上一條演繹精彩警察人生的道路……

到去年年底，從警20年的朱南洋共破獲各類刑事案件1012起，其中重特大案件678起；抓獲犯罪嫌疑人990名，其中殺人搶劫重特大案犯69人，涉案總價值達1200余萬元。他還曾創(chuàng)下一年抓獲109名負案逃犯的驕人戰(zhàn)績。他曾先后七次榮立個人一、二、三等功，榮獲“全國特級優(yōu)秀人民警察”、“全國優(yōu)秀人民警察”、“全國二級英雄模范”、“人民滿意警察”、“鐵道部公安局追逃標兵”等榮譽稱號。他用自己的赫赫戰(zhàn)功詮釋了一個人民警察對人民的無限忠誠和對犯罪分子的極端仇恨。

責編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