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衛(wèi)

2009年初，歐洲人迎來近10年中最冷的一個冬天。雪上加霜的是，俄羅斯因為和烏克蘭發(fā)生糾紛，斷然停止向歐洲供應天然氣。在寒流的吹襲下，東歐地區(qū)1月9日這天至少有13人被凍死。盡管在歐盟的斡旋下，烏克蘭同意重新簽署一份不帶任何附加聲明的天然氣監(jiān)測協(xié)議，俄羅斯也宣布決定恢復向歐洲供氣，但這場紛爭顯然沒有結(jié)束，且越來越多地摻入政治意味?？梢哉f，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并非天災，實為人禍，脆弱的歐洲再次嘗到俄羅斯天然氣武器的厲害，在比“冷戰(zhàn)”更冷的寒意中瑟瑟發(fā)抖。

沒有贏家的大結(jié)局

自1992年以來，幾乎每年圣誕來臨之際，俄羅斯都要和烏克蘭因為天然氣問題吵鬧一番。1994年3月，因烏克蘭拖欠6億美元，俄方將日供應量從1.14億立方米減少到6000萬立方米。2001年1月，因烏克蘭欠俄“伊捷拉”天然氣公司6420萬美元，俄羅斯中止供氣。2008年3月，因欠15億美元，烏克蘭又遭俄羅斯供氣減半的懲罰。

但在這次斗爭過后，人們赫然發(fā)現(xiàn)爭端牽涉各方無一是贏家。俄羅斯在經(jīng)濟方面損失慘重。普京當政時期領(lǐng)導俄羅斯復興，其最大的資本即來自賣石油和天然氣所獲的巨額收入。有分析人士稱，不是普京多么偉大，而是他趕上國際石油天然氣價格暴漲這一有利天時。這次停止供氣的俄羅斯國有天然氣企業(yè)Gazprom更是重要財源，其天然氣產(chǎn)量的30%銷往歐洲，停止供氣損失巨大。普京日前坦承“Gazprom遭受了約8億美元的虧損，還被迫停止了100多個鉆井的作業(yè)?！?/p>

比商業(yè)損失更嚴重的是信譽損失。這場紛爭讓莫斯科失去了歐洲的信任，即使是親俄羅斯的國家，也會考慮尋求能源的多樣化，盡快脫離Gazprom的控制。用普京的話說，俄羅斯形象受損，這種損失在不久的將來有可能化為無法估量的具體的貨幣損失。《華爾街日報》援引牛津能源研究所天然氣研究主任喬納森·斯特恩的話說，爭端持續(xù)的時間越長，對Gazprom及其作為可靠能源供應商的聲譽造成的損害就越大，這家俄羅斯天然氣巨頭還可能面臨歐盟消費者對它提出的損害賠償要求。

烏克蘭在這場爭端中也是一無所獲。烏克蘭南部與東部大企業(yè)被迫削減天然氣用量，甚至停工，這對烏克蘭經(jīng)濟雪上加霜。2004年顏色革命后，烏克蘭經(jīng)濟停滯，政治癱瘓，烏克蘭貨幣至今貶值四成，預估2009年經(jīng)濟成長率縮至3%～5%。烏克蘭每月要付的天然氣賬單總價約為8億美元，在獲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緊急貸款后，烏克蘭在支付這筆費用時仍然面臨困難。

俄羅斯的分析人士認為，由于烏克蘭明年要進行總統(tǒng)大選，天然氣問題也淪為政治斗爭的工具。烏總理季莫申科公開指責總統(tǒng)尤先科與俄烏天然氣中間商操縱外匯買賣，牟利籌措競選經(jīng)費。尤先科更是借天然氣問題激發(fā)民眾民族情緒，在一次電視新聞發(fā)布會中稱“每一個生活在烏克蘭的人都應該明白，自1月1日到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事件，并不是俄羅斯對烏克蘭政府的要挾，而是對烏克蘭人民的要挾。”

“能源牌”打向烏克蘭

俄烏天然氣爭端表面是一起商業(yè)糾紛。由于歷史原因，俄羅斯與烏克蘭等獨聯(lián)體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俄羅斯與烏克蘭及其他獨聯(lián)體國家在簽訂能源合同時，都給出大大低于國際價格的優(yōu)惠價，希望通過這樣的能源政策拉攏獨聯(lián)體成員。

而自2005年起，烏克蘭脫離俄羅斯，加入北約的進程明顯加快，這激發(fā)了俄羅斯的強烈反應，2006年，俄將向烏提供的天然氣價格從約50美元的優(yōu)惠價提高至230美元的接近市場價格，由此造成了俄烏的第一次“斗氣”。

近年，烏克蘭購買俄羅斯天然氣的價格是每1000立方米179.50美元，不到市場價格的一半。2008年10月，俄烏達成協(xié)議，打算逐步向市場靠攏，簽訂長期協(xié)定。但問題在于何為市場價格？Gazprom準備漲價到250美元，每立方米天然氣、每經(jīng)過100公里管道，向烏克蘭繳納1.6美元過境費、烏克蘭討價還價后，提出天然氣價格201美元，過境費則提到2美元。

幾經(jīng)周折，2008年11月，Gazprom和烏克蘭石油天然氣公司簽訂長期合作協(xié)議。但隨后Gazprom提出，新協(xié)議生效前，烏克蘭首先要償付24億美元的債務(wù)。對此，烏克蘭方面另有說辭，烏克蘭石油天然氣公司表示，該公司僅欠“中間商”俄烏能源公司12.6億美元，與Gazprom沒有債務(wù)問題。談來談去，債務(wù)問題難以解決，于是俄羅斯先是停止向烏克蘭供氣，后聲稱烏克蘭偷氣，連輸送到歐洲的天然氣也一并斷掉。

俄羅斯出手如此堅決的根本原因，當然不是為了那區(qū)區(qū)24億美元，背后的誘因是俄羅斯對北約步步緊逼使出的殺手锏?？咕鼙奔s東擴乏力的俄羅斯，無奈打起了能源牌。2008年8月，俄羅斯和格魯吉亞發(fā)生；中突，烏克蘭不但沒有對俄羅斯表示支持，還向格魯吉亞提供大量援助，威脅要把俄國黑海艦隊趕出租借軍港。甚至有俄媒體報道，烏克蘭向格魯吉亞提供了部分武器。這使得俄烏之間的裂痕進一步加深。

此外，2008年12月剛剛建立的天然氣OPEC也引人注目。一個擁有15個成員國和兩個觀察員國的天然氣出口國論壇開始從一個“松散性的論壇”向“緊密化的組織”邁進。作為產(chǎn)油大國，俄羅斯沒有石油的定價權(quán)，如果能在天然氣的定價權(quán)上擁有話語權(quán)，無疑會增強俄羅斯在國際舞臺上和歐美相爭的籌碼。

殺雞儆猴暗指歐盟

在歐盟國家面對嚴寒焦頭爛額之際，Gazprom亮出自己的底牌：建設(shè)新管道，繞過烏克蘭直接供應歐洲。俄羅斯總理普京1月7日會晤德國前總理施羅德時說，俄烏天然氣爭端已經(jīng)證明，經(jīng)過波羅的海海底連接俄德兩國的北歐天然氣管道北溪的鋪設(shè)已經(jīng)變得尤為迫切施羅德是以俄德北溪天然氣管道股份公司董事會主席的身份前往莫斯科訪問的，他表示，只要每個國家都負起責任來支持方案的實施2011年10月就能正式供氣。

事實上，2003年歐盟委員會就將北溪納入有前景的能源方案之列，但由于沿途一些國家的反對，部分海底生態(tài)鑒定工作一直無法展開，導致某些地段工期一推再推全長1200公里的北溪管道從俄羅斯列寧格勒州維堡港穿過波羅的海，到達德國東北部港口城市格賴夫斯瓦爾德。西歐國家為主要受益國，最終輸氣量可達550億立方米除北溪線之外，歐洲同時還計劃修建南線——南溪線這條線是從俄羅斯境內(nèi)出發(fā)，經(jīng)過黑海，終點到達意大利。

此外，得到最多支持，同時也最具爭議性的方案是建一條不受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控制的管道線——納布科（Nabucco）天然氣管道。納布科管道計劃于2002年提出，建議在俄羅斯和伊朗之間的狹窄地段鋪設(shè)管道，把里海的天然氣通過土耳其和巴爾干輸送到奧地利。歐盟輪值主席國捷克的副總理馮德拉說：“對歐洲來說，陸上輸氣線路多樣化是必須的?！?/p>

盡管有如此多的替代方案，但卻無一真正實行，顯示歐盟的外交乏力，同時顯示俄羅斯的“能源牌”在外交上非常有效法國總統(tǒng)薩科奇說“教訓俄羅斯這樣的大國一定要很慎重?！笨梢姎W洲對目前局面還是無可奈何以往俄烏爭端中歐盟往往給予弱小的烏克蘭更多同情，而2009年歐盟則各打五十大板，提出設(shè)立天然氣管道獨立監(jiān)測機構(gòu)，表明對雙方一碗水端平的態(tài)度。

而大洋彼岸的美國不合時宜地“介入”，也讓外界感到雙方的爭吵越來越多政治意味俄羅斯《消息報》1月14日報道，烏克蘭外交部長弗拉基米爾·奧格雷茲科和美國國務(wù)卿賴斯2008年12月份簽署的《戰(zhàn)略合作伙伴憲章》包括，華盛頓將幫助烏克蘭對嚴重磨損的天然氣管道進行現(xiàn)代化改造Gazprom副主席亞歷山大·梅德韋杰夫在倫敦表示，這讓人產(chǎn)生這樣一種印象，即“烏克蘭上演的這一整臺戲完全都是由另外一個國家操控的”不過，美國國務(wù)院稱梅德韋杰夫的講話“沒有根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