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只有群體性事件才能有效維權?

如果中國的民間維權運動進入這樣的邏輯,那么想要恢復體制內的其他維權途徑將會變得更加困難

劉天昭

7月30日,湖南省瀏陽市鎮(zhèn)頭鎮(zhèn)數千村民上街游行,一度圍堵鎮(zhèn)政府、鎮(zhèn)派出所,抗議鎮(zhèn)內的長沙湘和化工廠污染環(huán)境,嚴重傷害了村民的生命健康。后在當地政府的勸說下,群眾相繼散去,有兩名抗議者被警方帶走。8月1日,據長沙市委宣傳部介紹,長沙湘和化工廠法人代表已被刑事拘留,瀏陽市環(huán)保局局長和分管副局長被停職,相關責任人在接受調查。

這一處置應該只是一個開端。針對這起污染傷害事件,除了徹查污染源頭,一個完整的解決方案至少還應該包括:對該鎮(zhèn)被污染土壤及水源的整治,以及對因污染而健康受損的村民給予醫(yī)療救助和經濟補償。但是事件還有另一個層面,那就是村民維權與政府不作為。在這個層面上,有一些事實需要調查清楚,有一些責任人應該追究,更有一些經驗教訓要總結吸取。

根據游行者介紹,村民就該工廠的污染問題已經向有關部門反映了兩年,但答復始終無法讓人滿意。鎮(zhèn)頭鎮(zhèn)的村民在游行抗議之前,都進行了哪些維權活動?依據目前可以找到的公開資料,這兩年多,村民曾經嘗試過的方式至少有上訪、聯系媒體報道、在網絡上發(fā)帖、邀請環(huán)保局來對水樣進行檢測、給市長寫公開信、甚至動員了瀏陽籍的清華大學在讀學生聯名給市長寫信,以及更為過激的,用22把鎖將工廠大門鎖住并圍堵工廠出路導致工廠無法開工。應該說,除了上街游行,其他能使用的辦法,村民們都用上了。

可是結果確實讓人無法滿意。例如,在2009年3月24日瀏陽市環(huán)境保護局在《關于“長沙湘和化工廠環(huán)境污染問題”處理情況的回復》中,幾乎通篇都在為湘和化工廠辯護,否認村民反映的工廠違規(guī)生產、工廠附近重金屬污染嚴重等問題,并聲稱工廠附近村民的井水只有氨氮超標,“當地井水重金屬嚴重超標這一說法沒有事實依據。”

可是,最新曝光的長沙市委相關資料稱,廠區(qū)周邊500米至1200米范圍屬鎘污染區(qū)域。又例如,今年5月異常死亡的村民羅柏林和6月異常死亡的村民陽術之,都被檢測出嚴重的鎘超標,并且都獲得了政府的高額賠償;可是今年7月6日《瀏陽日報》官方網站“瀏陽網”上掛出這樣的消息:《國家環(huán)境保護部肯定我市前期處置工作》,非常肯定地宣稱,“目前沒有發(fā)生因鎘中毒病例,沒有發(fā)生因鎘中毒死亡事件。”這篇文章被當地論壇轉載,跟帖的網友無不憤怒。

另外鎮(zhèn)頭鎮(zhèn)雙橋村村民自建博客聲稱,關注此事的QQ群已經連續(xù)被封了3個,這條消息雖然未經傳統(tǒng)媒體調查確認,但是看起來非常符合目前基層處理群體事件的思路。從目前已知的信息碎片來看,相關部門長達兩年面對村民環(huán)境維權運動不斷升級,似乎一直想要通過抹殺事實和鎮(zhèn)壓維權活動的方式來解決。事實上,就在游行的前一天,當地一些村民到鎮(zhèn)政府抗議,有6位村民被派出所帶走,其中1人被打傷。應該說,這一事件和第二天爆發(fā)的千人游行不無關系。

瀏陽市鎮(zhèn)頭鎮(zhèn)的環(huán)境維權故事,還需要媒體進一步深入調查。這些維權活動所指向的政府部門,當時是以何種方式處理回復的,這是更值得追究的部分。因為只有弄清楚了這些過程,我們才能明白,為什么上訪、寫公開信、請媒體曝光的方式都不再能夠推動政府及時解決問題,為什么網絡曝光和小規(guī)模的過激抗議,雖然引起了有關方面的積極關注但是還是不能讓事情得到“妥善處置”?為什么,非要等到大規(guī)模的群體性事件爆發(fā)了、非要等到政府認為威脅到社會穩(wěn)定大局了,事情才能夠得到“妥善處置”?

今年在全國范圍內引起關注的群體性事件比往年要多,其中有一些是泄憤事件,許多還是集體維權。這或許證明,公民維護自己權益的其他途徑已經逐漸失效;而公眾大概也逐漸意識到,敦促基層政府作為,群體性事件是有效的方式。這樣看來,基層政府將問題拖到爆發(fā)群體性事件的程度才予以解決至少有三個負面影響:首先延長了維權者權益受損的時間、加重了受損的程度;其次增加了政府解決事件的成本;最后還很可能在客觀上鼓勵維權者使用這種最為有效的方式。如果中國的民間維權運動進入這樣的邏輯,那么想要恢復體制內的其他維權途徑將會變得更加困難,想要逐步增強社會穩(wěn)定的彈性則幾乎成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