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龍
大年三十了,漫天雪花遮不住過年的喜慶。小山村殺豬宰羊,炊煙裊裊,笑語盈盈,沉浸在一片熱鬧祥和之中。
一位大媽站在村口,顧不得紛飛的雪花,向著遠(yuǎn)處眺望。她一會兒出去,一會兒回來,進進出出了好幾趟。
大媽靜靜地站著,凜冽的寒風(fēng)掀動著她的衣角,棉絮般的雪花飄下來,蒙在她的身上,白得晃眼。
怎么還不回來?大媽想著,拍打著身上的積雪,心急如焚。早幾天,兒子打電話說今天就會回到家,而且村里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遠(yuǎn)處的景物朦朦朧朧。大媽揉了揉生痛的眼睛,盯著村口唯一的那條沙石路,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大媽望眼欲穿,哈著手,折回屋里,把年夜飯放進鍋里,在灶膛里添了幾把柴火。她要把飯菜溫?zé)嵋幌?等兒子一到家,就可以吃上熱騰騰、香噴噴的年夜飯。
柴火燃起來了,發(fā)出畢畢剝剝的響聲,火苗歡快地跳躍,映紅了大媽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龐。
大媽從口袋里摸索出一張照片,映著火光細(xì)細(xì)地端詳。這是兒子小時候唯一的一張照片,是在一次到山外趕集時,用賣柴火換來的錢在照相館里拍下的。
他坐在木馬上,胖乎乎的臉蛋,高挺的鼻梁,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天真爛漫,笑得真開心。大媽看著,由衷地笑了,眼前浮現(xiàn)出那一幕。
六月的天,像一個蒸籠,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一個大清早,忽然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嗚哇嗚哇,一陣又一陣,揪人心肺。
她從恍恍惚惚中驚醒,尋思起來,誰家的孩子?大人怎么也不哄一下?她趕緊下樓,打開房門一看,剎那間呆住了,門口一個襁褓,嬰兒的臉漲得通紅,嘴巴微微張合著。
誰家的小孩?大人哪里去了?她使勁地喊了很久,左顧右盼,卻沒有一個人出來。她明白了,這是被親人拋棄的嬰兒。她耳聞過這樣的事,沒想到,真事就發(fā)生在眼前。
怎么辦呢?她站在門口,手足無措,急得團團轉(zhuǎn)。
小孩的哭聲刺痛了她的心。她抱起來又放下,急得淚水都出來了。嬰兒撕心裂肺地哭,像一把鋼刀在她心尖上劃來劃去。她猶豫了一下,做出了大膽的決定。她懂得山村的風(fēng)俗,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她義無反顧地抱起襁褓中的嬰兒,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鞭炮陸陸續(xù)續(xù)地響起,按照山村的習(xí)俗,這是關(guān)門炮,人們在家守歲了。
大媽回過神來,坐不住了,帶著手電筒出了門。
路坑坑洼洼,積雪很厚,白茫茫的一片。大媽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心里呼喚著,兒啊,你在哪里?怎么還不回來?
熱鬧了一陣子的山村,漸漸寂靜下來,不知什么時候,一個小伙子渾身濕透,提著大包小包,心急火燎地進了屋,發(fā)現(xiàn)燈亮著,家里空無一人。
娘……娘……他高喊著,卻沒有聽到娘的應(yīng)答。
小伙子掀開鍋蓋,鍋里的飯菜原封不動,散發(fā)著熱氣和香味。
娘到哪里去了?小伙子喃喃著,焦急地在村子里尋找起來。鄰居告訴他,你娘哪里去了不知道,看見她幾次站在村口張望。
小伙子顧不得換衣服,急沖沖地往外走,沿著村口的沙石路,一邊走,一邊喊,娘……娘……
在拐彎的路口,搖曳著一道光線,給黑暗撕開了一道口子。小伙子走近一看,那是自己的娘,雪人似的站在土坎上,晃動著手電筒。
他飛也似的跑上去,抱住了娘,娘一聲喊,鼻子一酸,就泣不成聲了。
兒啊,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啊?娘哽咽道。
雪下得大,車子堵住了。小伙子抽噎道。
你從哪里過來的?娘撫摸著,關(guān)切地問,摔著了沒有?
沒事的。我怕你在家著急,抄近路,走山路過來的。小伙子說,娘,咱們回家。
回家。娘絮叨著,打著手電。小伙子攙扶著娘,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夜色深沉,小屋里的燈還亮著,母子倆有說有笑的??墒?小伙子怎能知道,娘并不是他的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