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慶福

一

張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牟山石多土少,遠離水源,種些果樹倒是可以,可鄉(xiāng)里卻投巨資整梯田,在山上種了西瓜。從牟山回來后,張三又接受了寫通訊報道的任務。

通訊報道一定要寫。領導的決策,不搖旗吶喊行嗎?通訊報道也并不難寫,他僅一個下午就拿出了初稿?？墒侨绾问鹈?鄉(xiāng)里領導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并不在乎身后留名,可他張三是小老百姓,注定要在此終老一生。人們記不住那些領導,豈能記不住他張三的大名?

張三苦思了很久,始終沒想出更好的辦法。

晚上,他夢見了去世多年的爺爺。爺爺端著長長的煙袋,在他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

張三頓時明白了爺爺的意思。他可以把李主任的名字署在前面。這樣,李主任高興,他張三日后也能少挨罵。

大字不識一個的爺爺,竟然懂得這么多!

二

張三剛做辦公室主任就遇到了頭疼事。

李主任升任鄉(xiāng)長,做事雷厲風行。牟山街多年失修,路面坑坑洼洼。村村通公路喊了幾年,作為鄉(xiāng)駐地的牟山街,卻如此不堪。于是,李鄉(xiāng)長去縣里跑修路的事。牟山街的建設引起了縣里的重視,并明確指出:款項縣里拿大頭,鄉(xiāng)財政補一點。

施工開始了。牟山街兩邊種上了花樹,裝上了高標準的路燈,對原路面做了妥善的修補。在骨子里,牟山街依然是原來的牟山街。

秘書小王送來通訊稿。小王很謙虛,提出把他張三的名字署在前面。

張三犯愁了:這怎么得了?

張三又一次夢見了爺爺。爺爺二話沒說,掄起煙袋,在他頭上狠狠地敲了兩下。

張三機靈一下醒過來:李鄉(xiāng)長做過辦公室主任,依然可以把名字署在前面。至于他張三嘛,一向謙恭,理應署小王的后面。

三

張三沒想到,他做了鄉(xiāng)長也不輕松。

他要在牟山修一條高質量的大街。他去縣里跑錢款,又去各個企業(yè)拉贊助。凡與牟山有關的,牟山人或牟山人的女婿都要捐一份款。他竟然張羅了三百多萬元。

下午,張三在合同上簽下了大名。承包商是原李鄉(xiāng)長的堂弟李四。老鄉(xiāng)長多次給他打電話,替李四攬下了這項工程。然而不久,他開始頭疼了:不經意間,他賬戶上多出五十萬元錢。李四怎么了?無非是——嗨,這個李四呀!張三有些后悔在合同書上簽名。可是作為鄉(xiāng)長,他不簽名誰簽名呢?

工程進展順利。李四讓人刨去了花樹,卸下了路燈。這花樹和路燈曾是牟山鄉(xiāng)的恥辱呀。李四做得真好!

張三告訴小王主任:“把通訊報道寫精彩些,不要署我的名字,一定要把你突出來?！?/p>

這一夜,張三又夢見了爺爺。爺爺的煙鍋竟然噴出一股火來。在熊熊烈火中,張三化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