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婷
魯迅是20世紀中國偉大的思想家和文學家,是20世紀世界文化巨人之一。他用思辨的眼光,冷靜地洞察、思考著這個社會,他的偉大在于他的深刻,他的孤獨和他的超前。魯迅是說不完的,在過了半個世紀的今天我們依然在議論著他,他小說中的思想依然在影響著我們,他所看到和發(fā)掘的問題依然存在。小說中深刻揭露當時國民性的弱點,這被認為是魯迅的獨到和偉大之處,我覺得僅僅把魯迅對當時環(huán)境的人們生存狀態(tài)的描述概括為對國民性的思考是遠遠不夠的或者說是不全的,也許說是對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中對人們精神狀態(tài)的一種寫照和對正常精神狀態(tài)秩序的呼求,可能意義更寬泛一點。
從魯迅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十分廣闊的中國,表現(xiàn)了農(nóng)民和知識分子的生存狀態(tài),使我們看到20世紀初葉,在封建制度結束后,仍在動蕩中的中國農(nóng)民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主要從精神的真空化、精神的扭曲化、和存在的疏離化來表現(xiàn)當時已失衡的人們的精神生態(tài)。
一.精神的淪失和真空化
古代哲人說精神是宇宙間一種形而上的真實存在,一種流動著、綿延著、富有活力的生命基質(zhì),又是人性中至尊彌貴的構成因素,而在魯迅的小說中我們不難看到,很多人的精神已經(jīng)淪失,精神生態(tài)已遭到了迫害。
《故鄉(xiāng)》中“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是封存在“我”心目中對于閏土的記憶,雖然歲月的流逝和辛勤的勞作在他的臉上刻上了印痕,而“我”仍希望著他仍是我兒時心無隔膜的伙伴,然而閏土的一聲“老爺”讓“我”震顫,使“我”和他之間無形多出了一堵墻。閏土已不是當年充滿希望和生命活力的閏土,他精神的淪失的痛苦更大于他生存的痛苦。他的麻木和對生活的無企盼使得他已無多的精神追求,是一種被動的生存狀態(tài),他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小說家黃益文先生說:“精神是獨立于物質(zhì)之外的浩然之氣,是心靈的感受,是物質(zhì)之外的人的生命存在的又一根支撐。舍勒說精神應是自由的獨立的,應是一種自我意識,閏土沒有了?!睹魈臁防飭嗡纳┳右矝]有了,她的兒子和丈夫便是她的支柱,然而這兩者都沒有了之后,她就失去了精神的依托,因為她的精神是依附于別人身上,自己卻沒有一種自我的意識所以她不得不痛苦地面對無盡的無法排譴的孤獨與空虛。在幾千年的封建沉淀的影響下,中國的農(nóng)民還有很多像閏土和單四嫂子這樣的農(nóng)民,他們的精神已經(jīng)淪失,只能麻木與痛苦地活著。
二.精神的扭曲化
在魯迅的小說中除了盲目扛負生活重壓的人之外,還有一群不堪重壓而精神扭曲的人。
阿Q便是精神嚴重扭曲和受到創(chuàng)傷的人。阿Q處于未莊社會的最低層,在與趙太爺、假洋鬼子以及王胡、小刀的沖突中,他都是永遠的失敗者,但他卻對于自己失敗的命運與奴隸地位,采取了難以置信地辯護與粉飾態(tài)度,或者“閉眼睛”,根本不承認自己落后與被奴役,沉醉于沒有根據(jù)的自尊之中。“我們先前比你闊多啦!你算什么東西!”或者“忘卻”剛剛挨了假洋鬼子的哭喪棒,啪啪響了之后就忘記了一切而且“有些高興了”?;蛘呦蚋跽?小尼姑之類)泄憤,在轉(zhuǎn)嫁屈辱中得到滿足?;蛘咦暂p自賤,甘居落后與被奴役:“我是蟲豸——還不放么?”在這些都失靈以后,自欺欺人,在自我幻覺中變現(xiàn)實的失敗為精神上的虛幻的勝利:說一聲“老子打兒子”就“心滿意足的得勝了?!鄙踔劣昧υ谧约耗樕线B打兩個嘴巴,“仿佛是自己打了別個一般”,也就心平氣和天下太平。他的精神勝利法就是精神嚴重扭曲的失衡,當他的價值目標全部被傾覆的時候,他的精神也隨之瓦解和崩潰,他已經(jīng)找不到支撐和安慰他心靈的支柱,在他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實現(xiàn)自己價值目標之后,除了用欺騙自己,用一種變態(tài)的方式消解自己的精神壓抑之外,他沒有其他的方法。除了阿Q還有孔乙己,他的“竊書不算偷”理論,也一樣是消解不了自己精神上的壓抑。無論是像阿Q這樣愚昧的農(nóng)民還是像孔乙己那樣有點文化的文人,在當時的生存環(huán)境中,精神都處在一種病態(tài)中,他們都是精神被扭曲了的人。
三.存在的疏離化
在魯迅的小說中還表現(xiàn)出人與人之間的疏離。精神生態(tài)中不僅包含著人與社會的關系還包含著人與人之間相處的關系。然而魯迅小說中看與被看的模式也表明在當時社會生存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下,人與人之間已產(chǎn)生了可怕的疏離,人們精神中的那種割斷和無法的共振讓人深切地感受到民眾精神的麻木,而這一點恰好成了他們精神中又無法相通的一點。
《祝?!防锵榱稚┑陌⒚恍冶焕浅粤?她到處向人傾訴自己的痛苦,人們?nèi)绾畏磻?有些老婦人沒有在街頭聽到她的話便特意尋來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直到她說到嗚咽,她們一齊流下那停在眼角的淚水,嘆息一番,滿足的去了,一面還紛紛的評論著。祥林嫂的不幸并沒有引起真正的理解與同情,卻通過“看”(聽)的行為轉(zhuǎn)化為可供消遣的“故事”,這些鄉(xiāng)村農(nóng)婦正是在“鑒賞”祥林嫂的痛苦的過程中“鑒賞”自己的表演,并從中得到某種滿足,同時又在“嘆息”“評論”中,使自己的不幸與痛苦得到宣泄,轉(zhuǎn)移以至遺忘。在別人的痛苦、悲哀“咀嚼”殆盡成為渣滓以后,就立即“厭煩和唾棄”,施以“又冷又尖”的笑。可怕的麻木和混沌,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已經(jīng)找不到真正精神上的相通與理解,更不要說給予支持和幫助,別人的痛苦只不過是談資,是一種打發(fā)無聊時光的笑料。
在早已千瘡百孔的民族精神世界里,魯迅除了去描繪這樣一個破敗、失衡的世界,也在尋求精神世界中的新秩序,一種新的平衡。
《故鄉(xiāng)》里,“我”雖然不像閏土辛苦麻木的生活,但我也仍不滿意自己雖然不至于麻木但仍然辛苦輾轉(zhuǎn)的生活?!拔摇毕M覀兊暮筝厬撚行碌纳?為我們所未經(jīng)生活過的。“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北砻髁恕拔摇睂嵸|(zhì)上也希望尋求著一種新的生活,一種不再生存在迫生狀態(tài)中,有著精神自由的生活。
《傷逝》中的子君和涓生不是一直追求著嗎?盡管結果仍然是失敗,但他們在探索和尋求,涓生不是仍就沒有放棄嗎?他要向著新的生活跨進第一步去繼續(xù)的尋求。
無論是對新的生活的希望還是對新的生路的尋求,實質(zhì)上都是人們在生存環(huán)境的重壓下,在失去形而上的追求后尋求新的精神支點的表現(xiàn)和渴望。魯迅作品的實質(zhì)也表現(xiàn)了這一點,是值得我們?nèi)ヌ骄康摹?/p>
參考文獻:
1、魯樞元《生態(tài)文藝學》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
2、《魯迅全集》北京文學出版社
黃婷,女,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育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