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敏華
韓國的儒學教育主要由鄉(xiāng)校和書院來承擔。鄉(xiāng)校是公家辦的,相當于我們現(xiàn)在的公立學校;書院是私人辦的,相當于民辦學校。我去大邱鄉(xiāng)校的時候,就親眼目睹了那里正在上課的《論語》班。學員都是事業(yè)有成人士,但是再忙,一個禮拜一到兩個半天的儒學學習,他們是從來都不會缺課的。
大邱鄉(xiāng)校大門三開,中間大,左右小,誰也不許從中間這道門進去,他們的規(guī)矩是:右門進,左門出,中間這道門正對著孔子像,人們進進出出不合禮儀。
進得大門,是一條溜直的甬道,鵝卵石鋪地,干干凈凈,兩邊的草坪油綠油綠的,沒有一絲雜色。院內(nèi)大樹參天,四周幾乎沒有花卉。直通往里,便見大殿,大殿正中,是孔子的雕像,真人等高,表情肅穆。兩側配祀的,是孟子和朱子(朱熹)。
草坪那邊,東西兩廂,是教室。隔著長長的格子窗,我們看見里面正在上課。那上課,是師生都坐在地上進行的。一位學員正在說著什么,像是在提問,也可能在回答老師的問題,臉上帶著溫和謙遜的淺笑。
韓國傳統(tǒng)書院保存得最好的是安東。安東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民間假面劇他們保護得很好,正統(tǒng)儒學也保護得很好。
安東的古老書院有兩所,我們先看了陶山書院。陶山書院就是“海東朱子”李退溪辦的。朱熹當年竭一生之力推行書院教育,創(chuàng)辦過“考亭”等多所書院。作為“海東朱子”,當然要步朱子的后塵,在海東辦書院教育了。
陶山書院的建筑是“工”字形的,取“下工夫”之意。里面,不大的院落里,正盛開著紫紅紫紅的牡丹花。
如同我們今天的學校一樣,陶山書院也分教學區(qū)和生活區(qū),教學區(qū)題名“時習齋”,顯然取自孔夫子的“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生活區(qū)的橫匾上題的是“龍云精舍”四個大字。當年朱熹辦過寒泉精舍、武夷精舍,皆借用地名,李氏的“龍云精舍”,卻透著對學生的期望:愿他們?nèi)缭浦兄?,直上九重天?/p>
教學區(qū)分講堂和自習室,講堂名“典教堂”,又高又大,白木地板溜滑。遙想當年,李退溪老師在這里,傳道、授業(yè)、解惑,何等氣派! 自習室則很小,只容一人坐,像現(xiàn)代大學里的琴房,分別題名“博約齋”、“弘毅齋”、“閑存齋”等,都是儒家的風格?!肮饷魇摇?,是為書庫,就是今天的圖書館。
生活區(qū)龍云精舍的房子,還都再一分為二,一半是冬天住房,一半是夏天住房,冬天住房叫“玩樂齋”,夏天住房叫“巖棲軒”,冬房在左,夏房在右,冬房嚴實,里面是地炕,和現(xiàn)在一般的韓國式住宅一樣;夏房則是全敞開的,一鋪地板,四面幾根柱子,兩面不設墻壁,一面的窗也奇大無比。
大講堂壁上懸著“院規(guī)”——“書不得出門,色不得入門,酒不得釀,刑不得用。”這院規(guī),似乎不光對學生,同時也是對先生說的?!熬撇坏冕?,刑不得用”自然是針對老師。老師不釀酒學生自然就不會喝酒,學生有過錯,老師也不得動刑罰。
“書不得出門”,恐怕是當時的書籍還少,怕遺失,就像我們現(xiàn)在圖書館的“善本書”特藏室,只許坐在里面看不許外借。
最令我們感興趣的是——“色不得入門”??鬃诱f:“少年時血氣未定,其戒在色?!辈还馐钦f談戀愛影響學習,還涉及人性的本質(zhì):你“血氣”還“未定”呢,你還不太明白你自己呢,你怎么能夠知道你要什么樣的“另一半”?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現(xiàn)代大學生們在校園里堂而皇之擁抱接吻,早已是中國校園的一道“風景線”。
仔細觀察,韓國的大學校園里倒是沒有太“色”的風景,戀人們最多也只是放學后手拉手,課堂上則是嚴肅認真,沒有這種黏黏糊糊的景象。或許,這是“色不得入門”傳統(tǒng)的延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