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鏈
他是名彈藥專家,是一位“九死一生”的英雄警察。她是個看上去很平凡的女人,卻用最淳樸的愛演繹著警察妻子的角色……
熨帖心靈的愛最實在
1984年9月,張保國考入石家莊軍械工程學(xué)院彈藥專業(yè),畢業(yè)后進入濟南軍區(qū)彈藥修配站,成了一名彈藥工程師。
1994年,張保國與比他小8歲的李靜結(jié)婚了。身材苗條,面孔清秀的李靜比張保國還高出半個頭。
張保國從事的工作很特殊,關(guān)鍵是特別危險。1995年9月的一天,站里接到一批彈藥修配任務(wù),本該張保國動手時,他卻出現(xiàn)了短暫的猶豫。一位年長他10多歲、富有經(jīng)驗的彈藥工程師對他說了兩個字:“我來!”正是這兩個字,將張保國與死神隔開,而那位工程師卻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當張保國見到工程師的妻兒時,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半個月后,張保國回到家。那是一天午后,妻子正側(cè)身坐在門口的一張板凳上,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兩根銀針在她手中靈巧地跳動。他不由得想起那位犧牲的工程師的妻兒,一時間潸然淚下。
李靜見丈夫突然回家,臉上露出欣喜,把他迎進屋里。張保國突然一把抱住她,頭拼命抵在她的胸前,就像個孩子,哭得特別傷心。李靜慌亂地問他出了什么事?他語無倫次地講了事情的經(jīng)過:“我對不起大哥?。 ?/p>
李靜雙手撫摸著丈夫額前的頭發(fā),溫存地安慰著,此時此刻懷里的丈夫不再是一位錚錚硬漢,而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讓她心疼。那一刻,張保國感到自己找到了心靈的依靠,年輕的妻子有顆善良和體貼的心。雖然她不懂得愛情的浪漫多情,也說不出與“愛情”相關(guān)的字眼,但那熨帖心靈的安慰,也許是幸?;橐鲋懈匾鼘嵲诘臇|西。而這種安慰,是出于一個妻子愛的本能。
事后,李靜感到特別后怕,一想起來,心就軟得像一團棉絮。假如這次沖上去的不是那位戰(zhàn)友“大哥”而是丈夫,那么豈不是……
1998年底,張保國要轉(zhuǎn)業(yè)到濟南市公安局從事排爆工作,李靜慌了。她早就想著丈夫有一天能脫離這個危險的工作,哪怕退伍回家當農(nóng)民也行??墒?,現(xiàn)在他卻要進公安局當“排爆手”,那就一輩子也脫離不了這個危險了。她紅著眼眶對丈夫說:“咱們非得進公安局做這個工作嗎?回老家我陪你種地去?!?/p>
張保國深知妻子的擔(dān)憂。其實,每次排爆,他也高度緊張,感覺分分秒秒都那么漫長沉重,因為每分每秒都可能爆炸,都有可能粉身碎骨。可自從那位工程師犧牲后,他再也沒有退縮過。他安慰著妻子:“放心吧,我的水平是最棒的。排爆警察是一個新警種,在全國像我這樣的人屈指可數(shù),怎么樣,你的老公厲害吧!”
李靜知道如果再說下去,丈夫還要說出很多“大道理”來,她不想明白這些“大道理”,她只知道作為妻子,心里最擔(dān)憂的是什么。然而,她深愛著丈夫,也尊重他的選擇。她可以做的,也只能是在心驚肉跳的折磨中祈求丈夫的平安了。
溫柔淳樸的愛讓家人堅強
作為一名排爆警察的妻子,注定有太多牽掛,太多守望。因為工作,張保國十天半月不回家是家常便飯。他每次出差,都是李靜一個人帶著女兒,從不敢隨便給他打電話,害怕自己的電話打得不是時候,讓他分心,而分心就意味著增加危險。為此,她經(jīng)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站在自家的陽臺上,靜靜看看頭頂上的星星、月亮,想著丈夫此刻是在工作,還是在休息。白天上街見到乞丐,她甚至?xí)焉砩纤械腻X都掏出來。她希望天下每一個人,哪怕再絕望也不要做“危險”的事,這樣她的丈夫也就可以始終平平安安。
2002年5月,濟南市公安局成立了排爆中隊,張保國擔(dān)任中隊長,肩上的責(zé)任更重了。
2004年7月9日,張保國接到幼兒園打來的電話,說女兒在幼兒園突發(fā)高燒。李靜在糧庫管理著一個大倉,幾百噸糧食的發(fā)貨、進貨,工作時間根本離不開人。張保國只得自己開車送女兒去醫(yī)院。
突然,車載對講機發(fā)出急促的聲音:“接到匿名舉報,犯罪分子稱在市區(qū)某商城放了炸彈,15:00引爆……”一個急剎車,女兒被重重地顛了一下,睜開了眼睛。張保國輕輕地拍拍女兒:“對不起寶貝,爸爸有緊急的事要處理,一會兒再到醫(yī)院去?!迸畠憾碌攸c點頭。
戰(zhàn)友們帶著探測儀趕到商場,此時離爆炸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當炸彈計時器上只剩最后兩秒時,張保國終于排除了險情,虛脫般癱倒在地的他直到此時才想起躺在車中發(fā)高燒的女兒。
張保國推開扶著他的戰(zhàn)友,發(fā)瘋般地跑向警車。打開車門,張保國驚呆了:女兒虛弱地躺在后車座上,臉色紅紅的,淚珠還掛在眼角。張保國來不及向戰(zhàn)友們解釋,急忙發(fā)動汽車,以最快的速度將女兒送進醫(yī)院。醫(yī)生說:“如果再晚15分鐘送來,你女兒就會有生命危險??墒牵覀儾荒鼙WC她不會留下后遺癥。長時間嚴重的高熱,脫水,極容易損害大腦……”醫(yī)生的話,讓張保國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他狠狠地捶打著自己,心中充滿愧疚。
女兒醒了,叫了一聲:“爸爸?!睆埍吡θ套⊙蹨I:“寶貝,爸爸在這兒。沒事兒,你很快就會好的。”
李靜趕到醫(yī)院,看到眼里充滿淚水和自責(zé)的丈夫,沒有埋怨,而是流著淚吻著4歲女兒的小手:“看咱們的寶寶,也像爸爸一樣勇敢呢。”
一個月后,張保國帶著家人去海邊玩兒。一家三口深深淺淺地走在沙灘上,聽著腳下浪濤陣陣,張保國充滿歉意地對妻子說:“當海上有風(fēng)浪的時候,船在風(fēng)浪中顛簸,站在岸上的人會把它當成一道風(fēng)景來欣賞,可坐在船上的人只會感到恐懼。你和女兒跟我一樣都坐在‘船上,是我不好,讓你們擔(dān)驚受怕了?!崩铎o抬起頭,凝望著遠處,眼淚不知不覺地滑下臉頰。
漸漸地,李靜不再脆弱了。作為排爆警察的妻子,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用溫情似水的愛,讓一家人變得堅強起來。她給女兒買來暢銷世界百余年的經(jīng)典書籍《愛的教育》,教育女兒同時也是鼓勵自己:愛國、責(zé)任、正直、勇敢,對親人和世界的愛,可以讓他們一家變得更加親密。而親人間的支持和鼓勵是世上最珍貴的花朵,沒有什么比它更美麗,比它更適宜于讓一家人緊緊地抱在一起,變得堅強、正直。
是誰成就了英雄
2005年3月2日這個日子,讓張保國一家人刻骨銘心。
這天上午,按計劃要銷毀一批彈藥,銷毀現(xiàn)場選擇在野外。張保國戴上特制鋼盔,小心翼翼地靠近。然而,就在他距離彈藥還有2米遠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彈藥遇空氣自燃,一團火龍騰空而起,張保國頓時身陷火海。
張保國被緊急送往醫(yī)院。下午,李靜在糧庫上班,警察支隊一位領(lǐng)導(dǎo)來到糧庫,說張保國“受了點兒傷”。李靜的心頓時就像跌入了冰窟。她知道干排爆不傷則已,傷就必重,甚而致殘。此刻,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我只要他活著!
李靜急匆匆地趕到醫(yī)院,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丈夫躺在病床上,頭部焦黑,看不清眼睛、鼻子,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她的眼淚頓時滾了下來,用藥棉輕輕地擦拭著丈夫的雙眼:“你能看到我嗎?別怕,我來了……”
張保國睜不開眼睛,但他使勁張開發(fā)腫的嘴:“沒事兒……命保住了……只是……可能殘廢,還可能毀容……”
李靜俯下身,盡量跟他貼得近一點兒:“別說了……我只要你活著!”
“快!”張保國一聲呻吟:“趁著嘴還能說話,趕快給爹娘打個電話?!钡锬赀~體衰,平時,張保國每隔幾天就要打電話問候爹娘報個平安。如今他身受重傷,絕不能讓他們知道。
李靜幫丈夫撥通電話,將電話放在他的耳朵上。張保國竭力放松語調(diào):“娘,我今晚10點坐火車去北京開會,得半個月,挺忙的,沒要緊的事就不去電話了,也別給我打電話。你們都放心吧?!?/p>
張保國受傷住院的第21天,臉上已經(jīng)脫去一層焦皮,雖然還沒完全消腫,眼睛也只能睜開一條縫,但覺得不至于太嚇著女兒了,便與妻子商量,讓她帶女兒到醫(yī)院。
在去之前的頭天晚上,李靜對女兒說:“你不是一直想爸爸嗎?明天,我就帶你去看爸爸?!迸畠焊吲d地說:“爸爸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他??!”李靜說:“你爸爸沒有出差,爸爸受傷了,住在醫(yī)院里?!迸畠骸巴邸钡乜蘖似饋恚骸皨寢專泸_人,我都想死爸爸了,你到現(xiàn)在才告訴我?!崩铎o忍住眼淚,將女兒緊摟在懷里。
第二天,張保國和女兒在病房里見面了。女兒不敢靠近床前,臉上表情是驚恐、僵直的。張保國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可怕,對女兒說:“寶寶,過來讓爸爸看看,爸爸每天都想你?!迸畠阂幌伦訐涞酱睬?,拉著張保國的衣襟,眼淚“嘩嘩”地往下滾:“爸爸,你別怕,別傷心,回家了我照顧你?!毙⌒〉呐畠哼€記得《愛的教育》中那個英雄消防員的故事:“爸爸,你也是洛比儒一樣的英雄!”
電視臺記者聞訊趕到醫(yī)院采訪。當天晚上,娘從電視上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兒子躺在病床上,渾身纏滿繃帶,手中捧著的飯碗一下子滑落在地。
娘見到了面目全非的兒子,不禁老淚縱橫,一天一宿,她不吃不睡,以淚洗面,就那么一直看著自己的兒子。
老人家勞累悲傷過度,得了腦梗塞,也住進了醫(yī)院。剛做完植皮手術(shù)的張保國坐著馬扎,時時刻刻守在娘的病床前,內(nèi)心越發(fā)痛疚不已。娘終于醒了過來,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李靜要同時照顧丈夫和婆婆。張保國的淚水無聲地流著:“娘生了我養(yǎng)了我,我不能在她面前盡孝,老了,還不能讓她安度晚年……”
李靜知道丈夫心里有多愧疚和傷痛,她說:“你放心,我會好好侍候媽的?!崩铎o將婆婆留在了濟南,并接來了公公,三代人生活在了一起。雖然李靜身上的擔(dān)子更重了,可她知道這讓丈夫沒有了后顧之憂。
張保國出院了,臉上植的皮還是紅的,雙手打著繃帶。他對妻子說:“這雙手不知能恢復(fù)成啥樣?假如真的廢了,那就太拖累你了?!?/p>
李靜輕輕地托起丈夫的雙手:“保國,你別想那么多,只要有我這雙手,就撐得起咱這個家。”
張保國的雙手被定為七級傷殘,一天,李靜試探地對他說:“咱跟領(lǐng)導(dǎo)說說吧,別再干了。”張保國知道這是妻子一直以來的心愿。他沉思了一會說:“誰不想遠離危險?誰不想祈求平安?可如果還沒殘到不能干的地步,就還得干下去。以一人的危險,換得眾人的安全,也值!”
李靜知道丈夫的心思,后來再沒說過類似的話。為了滿足丈夫盡快歸隊的愿望,李靜每天幫助他按摩、活動雙手。那也是夫妻倆“握手”次數(shù)最多的一段日子,妻子垂著頭,專注地揉著、握著丈夫那瘢痕增生、不能彎曲的雙手。而在這一揉一握之間,傳遞的是妻子對丈夫所有的愛與期盼。就是這兩雙手的溫度,見證著一句無言的承諾——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此后,張保國做了兩次植皮手術(shù),背部留下兩處嚇人的疤痕。然而,當他重返工作崗位后,只要一接到出警命令,他就義無反顧地沖在最前面。張保國不允許自己再出一點兒差錯,因為哪怕一個小小的失誤,也可能不會再有補救的機會。
每一次張保國“出差”,對于一家人來說都是心靈的煎熬。然而,李靜悄悄掩藏起自己的焦灼,在公婆和孩子面前流露出的總是溫和與平靜。李靜的鎮(zhèn)靜,成為緩解全家人緊張的一劑良藥。
2008年8月6日晚上近22點,離北京奧運會開幕只有40多個小時的時間,張保國突然接到任務(wù),濟南汽車站一輛大巴車上發(fā)現(xiàn)了由電瓶、電路和2公升汽油組成的燃燒爆炸裝置,情況十分緊急,必須馬上拆除。張保國用了3個小時,成功將該裝置拆除,避免了一起震驚全國甚至世界的爆炸慘案。
夫妻倆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記者提到張保國所獲得的那些榮譽:“全國優(yōu)秀人民警察”“山東省十大杰出青年”“感動濟南十大人物”等。張保國說是妻子成就了他。李靜則有些靦腆地說:“我就是一個警察的妻子,我所能做的就是讓一家人都堅強起來,不讓他分心。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就是聽他在電話里說——‘我好著呢!”
(摘自《華夏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