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初三,我和政江一起來到拉薩。
閑下來,政江一個人躲在屋里睡大覺,他說他高山反應很厲害,頭痛。他的屋子布置得很好,一看就是個做生意的小老板。我說我反應不大,我到大街上看美女去。政江說,你愛看就看吧,反正不花錢,養(yǎng)養(yǎng)眼睛。我滿臉壞笑地說,我要把拉薩最漂亮的美女領回來,到時你可不要眼饞噢!
大街上,有很多美女,穿著十分時尚,甚至有的還穿著短裙,那白皙的大腿,嘖嘖!我用手扶了扶眼鏡,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女人是什么呢?我想是美人魚。不對。是美女蛇。不對。是勾男人魂的魔鬼。對。我想起在鄭州時,我們報社美編顧老頭說過的這句話。他是一位漫畫家,卻沒有畫過一幅美人圖,他說他怕女人,怕女人那雙勾人的眼睛。女人會勾什么?我看見女人就像一朵朵浪花在人海里漂流,沒有人在意我的存在,那匆匆的身影只是眼前的風景,看了就會賞心悅目,沒有什么留戀的地方。
我看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內(nèi)地女孩向我走來,屁股一扭一扭的,高跟鞋嗒嗒的響聲有節(jié)奏地敲著。她的臉蛋很美,雖略施粉黛,卻看不出任何修飾,一只大耳環(huán)垂在肩上,皮膚白皙,身材窈窕,絕對的一個美人坯。她會去干什么呢?我想,我看著她向我走近,長發(fā)飄逸的樣子讓我的眼神有些失色。她一步步走近。我甚至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我的眼神很直。猶如丟了魂。我沖她笑笑,她的臉微微漾起一絲微笑,而后,那香味便淡淡而去。
我目送著這位女孩,一直到她消失在一個胡同口。
夕陽的余暉照在路邊玻璃窗上,折射的光芒刺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隨著眨動閃著七彩的星星,我看不清有多少女人從我的跟前晃過。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我的心情也漸漸地暗了下來。
我心滿意足地回頭了。
我明天還去看美女。
(二)
從作家班畢業(yè),我到報社干了幾年記者,聽政江說,在拉薩做生意挺賺錢,就跟著政江來到了拉薩。
政江比我大兩歲,是我采訪時認識的朋友,他老婆開了個印刷廠,閑著沒事,他就找我喝酒、洗桑拿。他的酒量不大,卻很喜歡酒。他說,酒這個東西是個好東西,喝醉了就什么也不想了,那種感覺美得很。于是,沒事的時候我們就喝酒,喝醉了就說胡話。
政江去年來到拉薩,自己投資辦了個板房廠。他說,拉薩是個好地方,生意好做,還好玩,他把我?guī)н^來,讓我做他廠子的廠長。
不過政江很喜歡他的事業(yè),我卻看不上這份工作。
政江很知足。他說,在家里天天閑著沒事,還要看老婆的臉色。自己單干了,自己說了算,還自由。他每月給我開五千元的工資。五千塊也不少了,除了吃喝,還有三四千的結(jié)余。他說,人活一輩子,也就是和錢打交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錢多錢少,開心就行。
我住在政江的前面,沒事的時候,政江就打電話喊我到他住室去玩。我在政江的床下發(fā)現(xiàn)兩雙女人的高跟鞋,很精致的那種,政江沒有掩飾,彎腰從床下取出這兩雙鞋,用嘴吹去上而的灰塵,拿出鞋油為鞋子上油,直到把兩雙鞋擦得賊亮,才小心地放在床下。
政江說,咱們的生意是拉薩的獨門生意。是等客戶上門的。我沒有反應,眼睛依然盯著那兩雙閃著亮光的女式高跟鞋,心情十分茫然。
晚上,工布江達縣來了一個客戶,這個來自四川名叫鉗子的客戶在米拉山上開礦。他訂了四百平方米的活動房,合同簽訂后,政江請鉗子喝酒。
喝完酒,鉗子非要請我和政江去唱歌。
鉗子要了一大堆啤酒,每人找了個小姐。鉗子不會唱歌,歌聲比殺豬還難聽,一曲完了,在場的人還要違心地鼓掌。
我無心唱歌,就和身邊的小姐聊天。小姐很溫柔,讓我想起在鄭州的妻子,我想妻子該休息了,兒子可能還在做作業(yè)。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是妻子從鄭州打來的,我躲進屋角,用手捂著耳朵,妻子的聲音很小,她叮囑我不要喝酒,不要貪玩,要注意身體。我敷衍幾句,便掛上電話,又坐到小姐身邊。
政江也不喜歡唱歌,他和那位小姐打得火熱,兩個人悄悄地說著情話。我找了兩個開心果扔了過去。罵道,一對奸人,說什么呢?這么親近。政江顯然不在乎我的言辭,只沖我笑笑,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的,依舊含情脈脈地說著。
不一會兒,下雨了。雨點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直響,稀稀疏疏的雨點摔在玻璃上,流成一個個歪歪斜斜的人字。
第二天,天晴了,天空像被雨水剛剛洗刷過,湛藍湛藍的。
政江說,我還睡我的大頭覺。
我說,我還是到街上看美女去。
(三)
我站在街上看美女,看著看著,心中便不自覺地掠過一絲醋意,感覺自己結(jié)婚太早了。
眼前走過一個女人,楚楚動人的女人,不算十分漂亮,卻顯得特有氣質(zhì)。她裊裊娜娜地從我身邊走過,走到一輛豐田轎車旁,熟練地打開車門,車子冒著黑煙消失在人群中。
我目送著小車里的女人,心里暗暗罵道,媽的,好白菜都讓豬拱了。我猜想,這個女人不是個富婆,就是別人養(yǎng)的金絲鳥。我的心又開始不平衡。臨出門時,妻子也半開玩笑地讓我傍個富婆回家,現(xiàn)在這個吊樣,別說傍個富婆,就是掃大街的大姐也不一定看得上。想到這,我的臉上不禁掠過一絲苦笑。
這時,我又看見昨天那個少女向我走來。我又聞到從她身上飄出的淡淡的香味,我的心情有些激動,心里怦怦跳個不停。
我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跟著那位少女拐過一條小胡同。胡同里是一片別墅,別墅圍著圍墻,大門把守著保安。少女掏出一個白牌牌向保安亮了一下,便徑直走了進去。我是一個來拉薩打工的外地人,自然沒有白牌牌,自然進不去。進不去,我不進。就站在大門外目送著少女走進別墅。
少女飄進屋里,我的眼神也飄進屋里。一時間,我像失去了什么,但我還是記住了她住的別墅的位置。
那棟別墅造型十分別致,歐式的那種,白色的窗戶顯得很整潔,上面放著幾盆吊蘭,長長的莖已經(jīng)垂了下來,像要出墻,長長的相思細細地垂著。
眼睛這東西就是無聊,無事了看什么美女,看什么不好啊!在我無奈之下,我發(fā)現(xiàn)我的雙腳已經(jīng)踏在花壇邊。沒事了,可以用雙腳量量這個花壇有多大,比看美女有意義。我沿著花壇一步一步地量,一米、兩米……走了一圈又一圈,總也量不出準確的數(shù)字。
量不準就不量,我開始欣賞花壇里的花。初春的拉薩,遠山上覆蓋著冰雪,而花壇里正熱鬧地開著五顏六色的花,好看極了。花壇很大,足有半畝地大。我在想,要是在花壇里站滿美女,該有多少人呢?
這時,一位大個子保安,跑過來,大聲叫道,哎、哎、哎,你在這干什么呢?
我說,這花壇里的花不是讓人看的嗎?我在這看花,不算犯法吧?
大個子保安說,你像個賊一樣,先是盯著那個少女,盯著她的別墅。現(xiàn)在又鬼鬼祟祟地在花壇邊溜達來溜達去的,該不是來踩點的
吧!
我掏出原來的記者證,在大個子保安眼前晃了晃說,我是記者,想對這個小區(qū)進行采訪,還有那個少女。
大個子保安狐疑地看著我,嘴里嘟囔道。那你也沒必要在大門前晃來晃去的,像個賊似的。
有我這么文雅的賊么?我沖他瞪了一下眼睛。
難說,昨天,我們還抓住了一個翻進屋子偷東西的賊,也帶著眼鏡,挺斯文的。
大個子保安回到大門邊的太陽傘下。右手揮舞著手中的橡皮棍,像是在和我示威。
我悻悻地離開胡同,見四周無人,抬腿照著墻邊的電線桿就是一腳,罵道,日你媽,別墅;日你媽,狗日的美女。電線桿是不會感到疼痛的,我的腳反倒疼起來。
日你媽,別墅。
日你媽,保安。
一陣風吹來,墻邊的塑料袋和紙片隨風飄向天空,慢慢地落進別墅,我的心也隨著風飄進別墅。我在想,那個少女究竟是干什么的?
(四)
我自言自語地說,女人是衣裳,看美女就是看衣裳。
我自言自語地說,你們這些破衣裳,讓我穿還是不穿呢?
這時候,我覺得一個大男人無所事事,站在大街上看美女是一件無聊至極的事情。
這時候,我覺得在廠里為政江算算賬也是件有意義的事。
我返身向廠里走去。‘突然,我的臉被什么東西打了一下,我用手捂著臉。猛然發(fā)現(xiàn)。一個藏族小男孩正端著槍虎視眈眈地看著我。
我正要發(fā)火,小男孩卻轉(zhuǎn)過身跑了。
(五)
政江的女人來了,就是床下那雙高跟鞋的女主人。我認出就是那天陪政江唱歌、聊天的女人。我去的時候,政江正躺在床上,那個女人正在衛(wèi)生間為政江洗內(nèi)褲和襪子。
政江悠閑地躺在床上,長長的手指夾著香煙,嘴里哼著小曲。見我進來,用手指著床邊的凳子說,坐、坐,你到哪里去了?剛才,技術(shù)監(jiān)督局的羅布打來電話,約我們晚上一塊吃藏餐,我打你電話你也不接。
我這才想起自己出門沒帶手機。
羅布開著車來接我們,政江的女人磨磨蹭蹭地不肯出來,政江急了,跑到屋里去喊。
羅布也跟了進來,他推開門,猛地愣住了,坐在政江床上的分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妖妖。
妖妖也驚奇地睜大眼睛,她不相信這個現(xiàn)實。
政江看出了什么,苦笑著說,原來你們認識啊!
羅布沒有支聲,臉色十分難看。
妖妖沒有參加晚宴。
政江和羅布都喝了很多酒,兩個人都醉了。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