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超
聽朋友講,因鹽得名的鹽城市,始建于西漢武帝元狩四年。那時,四處白茫茫,滿眼的海鹽,孤寂荒涼。如今,每當寒冬來臨,那片海涂濕地就成了丹頂鶴的天堂,成千只丹頂鶴翩翩起舞,壯觀極了。
“丹頂鶴!”我驚訝地叫起來。那些翱翔于藍天的高傲舞者——我一直以為,她們是自由和美的化身——怎么單單對那片鹽堿地情有獨鐘?
電話那頭,朋友似乎覺出了我的異樣:“怎么,你不信?”我正支支吾吾。朋友大聲說:“別說冬天了,現(xiàn)在保護區(qū)里還有呢?!?/p>
我就愈加疑惑了。丹頂鶴是候鳥,春暖花開時節(jié),按理說鹽城早該是“眾鳥高飛盡”了。飛回北方,那是丹頂鶴們的天性??蛇@盛夏里,哪來的丹頂鶴?
機會終于來了。那日,我去鹽城出差。朋友為了消除我的疑慮,或許也有滿足我好奇心的想法,非邀我去丹頂鶴自然保護區(qū)看看不可。路上,朋友給我講了很多關于丹頂鶴的故事。原來,歌曲《一個真實的故事》的原版就真實地演繹在這里——那個來自東北扎龍的小女孩徐秀娟,為搭救一只受傷后掉進河里的丹頂鶴,不幸滑入沼澤地,再也沒有上來。
我正沉浸在那個悲傷的故事里,還沒緩過神來,司機就剎住了車,說到了。
眼前的保護區(qū)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廣袤遼闊,它坐落在灘涂河道交錯的地方,四處是沼澤,周圍長滿了青青的蘆葦,高高低低的,風吹過,葦葉颯颯地響。農(nóng)歷十月開始,這片土地將是候鳥們歡呼雀躍的地方,無論白天黑夜,鳥兒們都沉浸在快樂的海洋里。可此刻,卻異常的靜謐。只有稀稀拉拉的蟬鳴,還有那夏日的風,在耳邊孤獨地吹。陽光下,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想象那冬日的熱鬧和喧嘩。可現(xiàn)在,早已曲終人散,昔日的主角們早回到了北方的那個世界,繼續(xù)演繹著生命的精彩。
可,朋友說的丹頂鶴究竟在哪里呢?
沿著堤岸,走過一座橋,轉(zhuǎn)過兩道彎,只見不遠處一排鐵制的籠子,分成好多格。朋友笑著,用手指了指:“喏,那就是丹頂鶴呢。我沒騙你吧?!?/p>
難道這群落寞的鳥兒,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丹頂鶴?她們低著頭,在籠子里安逸地踱著步,見我們走來,扭過頭望望,繼續(xù)踱她們的步。我依稀感覺到她們復雜的眼神,是空洞、幽怨,還是孤獨,我說不清。
她們是圈養(yǎng)著的孤獨舞者。說是囚禁,也許更恰當些。我們到籠邊時,馴養(yǎng)員應朋友的請求,打開其中一格鐵籠,嘴里叫喚著,三只丹頂鶴應聲而出。
我問,她們不會飛走吧?朋友說,不會的,她們習慣了。說話時,朋友頗為自信。
三只丹頂鶴在我們的身邊舞動著翅膀,快樂地叫著。馴養(yǎng)員說,她們在做pose,等著和你們合影呢。難道,她們也知道留住生命里的快樂,也知道要讓這些快樂定格在瞬間,定格在記憶里?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大約三五分鐘左右,她們大概覺得完成了使命,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齊刷刷撲棱著翅膀飛向了天空。圍著那排鐵籠,繞了不到兩圈,其中稍大的兩只就飛了回來,旁若無人般,昂著頭,徑直走進那格鐵籠。馴養(yǎng)員向籠子里拋了一些鮮魚,她倆爭搶著,歡叫著,全然不顧人們的詫異。我心靈深處圣潔的舞者,你高傲的姿態(tài)究竟哪里去了?
倒是那只稍小些的,卻落在了一片水草地的邊緣,望著水面出神。聽到蘆葦深處傳出的一聲鳥鳴,她側(cè)著頭細細傾聽著。倏忽,她一聲長鳴,斜刺里直沖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