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周
“平莊酒”三個字若是用口語表述出來,閃現(xiàn)在腦海里的一定是“瓶裝酒”。是呀,酒儲藏在缸里那是在酒廠,成品了,出廠了,是要裝在瓶子里的。當然,數(shù)十年前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有一種“散裝酒”也頗為盛行,令人懷念,但現(xiàn)在我們在流通領(lǐng)域里,在酒店餐桌上,能看得到的,無論是圓的扁的方的,瓷的泥的玻璃的塑料的,透明的半透明的全封閉的,鐵定都是瓶裝酒。若非要找出些差異來,那也只不過是形狀和質(zhì)地的不同罷了。
瓶裝酒到了平莊,它不會被改放在其它容器里,但卻發(fā)生了玄妙的變化。也就是說,同樣的瓶裝酒,到了平莊,你就會喝出不同的韻味來。正所謂,此平
莊非彼瓶裝也!
大江南北,煤礦星羅棋布,地域不同,喝酒的風俗也千差萬別。我到過許多煤礦,自然喝過不少的酒,每到一地,酒風真的是大不相同。東北人在酒桌上自有一種豪爽之氣。粗門大嗓,捉對廝殺,往往是身先士卒,自己揚脖先干,然后舉著空杯虎視眈眈看著你,已無退路可走的你只得學他的樣子一飲而盡。
河南講究端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便有人站到你身邊,端起你的酒杯,斟滿,畢恭畢敬遞到你手里,讓你自飲一杯。這有點像蒙古人的敬酒,雖無歌聲,但祝福的話語暖心暖肺。山西晉東南一帶時興猜點兒。把篩子放在碗里,一手蓋住碗口,一手托著碗底,晃呀晃,突然不動,讓你猜點兒。此時二人四目相對,屏氣凝神,既是心智的較量,也是情感的交流。幾個回合下來,一瓶酒在不知不覺中就見了底兒。
酒到平莊,突然就變得飄逸了,浪漫了,詩意了。
最初領(lǐng)略平莊酒韻是在荊永鳴的餐館里。那時我、徐迅、莊旭清、孫一平初來北京,拋家舍業(yè),形單影只,永鳴兄便常常以老板自居,喚我們到他的餐館里小酌。
餐館開在王府井的一條小巷里,鬧中取靜,樸素溫馨。記得有一年冬天,我們暖一壺紅星“大二”,看著窗外漫天紛飛的鵝毛大雪,圍爐細酌,低吟淺唱,背起了唐詩宋詞,那自我陶醉的樣子令鄰桌美女頻頻側(cè)目。再次領(lǐng)略平莊酒韻是在長江漂流的船上。時任平莊礦務局工會主席的王紀元帶領(lǐng)基層各礦工會主席參加全國煤礦文化工作會議,在回程的船上,本已吃過晚飯,但熱情好客的平莊人“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把同船煤炭系統(tǒng)各企業(yè)的與會者聚攏到一起,把酒臨風,暢敘友情。那一夜好喝。喝得船上的店鋪關(guān)了門,喝得慶邦、秦嶺把本意帶回京的私家酒都奉獻了出來,喝得不知是人晃還是船搖,直到“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終于有一年,我踏上了平莊這塊令人神往的土地,參觀了古山、風水溝、紅廟、西露天等煤礦,雖是走馬觀花,卻深深品味到了原汁原味的平莊酒韻。幾天下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獨特現(xiàn)象:無論是豪華酒店,還是街邊餐館,從沒見過擼胳膊挽袖猜拳行令的,也沒聽過臉紅脖子粗大聲喧鬧的。大家圍定一桌,或左鄰右舍低聲細語,或隔桌舉杯相約而飲,氣氛是那樣的和諧溫馨。酒至酣處,大家便輪番上場,各展才藝。一陣歡笑傳來,那必定是有人哨了一個段子,或是講了一個笑話;一片掌聲響起,那必定是有人亮了一回歌喉,或是朗誦了一首詩歌。置身于平莊本土,每天都陶醉在詩化了的酒的氛圍里,我方知平莊酒韻不是某個人的性情所致,也不是某個圈子的約定俗成,而是整個平莊地區(qū)的民風民情,礦風礦韻。記得臨別那晚,在元寶山露天礦,兩大桌人喝著喝著不知什么時候就成了一桌,后來大家索性棄桌離席,列成兩排,引吭高歌。就這樣,一場晚宴被演繹成了一個大合唱。新朋老友,相互擁抱,惜惜話別,情真意切,那時候,也分不清是誰的眼淚在飛了……
酒到平莊,才還原了它初釀時的本真啊!
我愛平莊酒,其實愛的是平莊人。除故鄉(xiāng)大同煤礦外,我認識朋友最多的就是平莊了。平莊的哥們兒,個性鮮明;平莊的姐們兒,和善可親。荊永鳴、趙文凱、張玉國、趙曉東,在我認識的平莊人里可以稱得上“四大名嘴”,他們性情活潑,詼諧有趣,但風格又不盡相同。若是聚在一起,更是色彩紛呈,相得益彰,能讓整個酒桌變成一場相聲晚會。劉欣聲、張光偉、徐站夫、畢長吾,有的是集團領(lǐng)導,有的是基層小吏,但平和的看不出一點架子,能文能武,亦莊亦諧,時不時也要講個段子,活躍一下氣氛。石占玉、吳立偉、鄧鈺,或吟風弄月,或揮毫潑墨,那酒就喝出“藝術(shù)”來了。尤其是鄧鈺,一雙筷子,打開來,就是一把折扇,蛾眉淡掃,玉指輕舒,不僅戲文唱得好,而且表演得惟妙惟肖,令人叫絕。武力元、高振東、李虎根、劉鳳山,均是海量,酒杯一端,渾身上下都洋溢著煤礦人的壯志豪情。酒桌上,平莊女人的機智往往掩映在男人們的光環(huán)里。她們溫文爾雅,靜坐一邊,若是戰(zhàn)火燒到自己身上,也會絕地反擊,對答如流,那酒量,那才情,一點都不輸于平莊的男人們,真還有點巾幗不讓須眉的意思。
平莊礦區(qū),是中國煤礦文聯(lián)確立的全國煤炭系統(tǒng)五大文學創(chuàng)作基地之一,涌現(xiàn)出一大批國內(nèi)或行業(yè)內(nèi)知名的作家、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曾組織專家對這一“平莊作家群”現(xiàn)象進行過研討。我認為平莊的酒風酒韻也是一種值得探究的現(xiàn)象。這次中國作家看“平煤”活動,結(jié)識了礦區(qū)工會主席張光偉先生。他人長得帥氣,酒喝得率真,文章也寫得漂亮。一篇酣暢淋漓、精辟入里的美文《酒逢知己》對我頗有啟發(fā)。我初略想到平莊酒韻的形成可能與草原有關(guān),遼闊的大草原拓展了平莊人豪爽、大度的胸襟;可能與和蒙古族同胞朝夕相處有關(guān),經(jīng)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使他們不僅對酒情有獨鐘,而且也變得能歌善舞了;可能與靠近東北地域有關(guān),平莊曾經(jīng)有過一段時間劃歸遼西,言談舉止都會流露出東北二人轉(zhuǎn)式的幽默,連說話的語調(diào)都有點像小品演員范偉;還可能與煤礦人的性情有關(guān),在每個人的身上,都能感受到礦工兄弟那種質(zhì)樸、誠實、火熱的情懷。
每次到平莊,必醉數(shù)場,再去平莊,不由自主地會生出些許“近鄉(xiāng)情更怯”的“怯”來,但同時又有著一種“近鄉(xiāng)情更切”的迫切和“近鄉(xiāng)情更愜”的愜意。平莊,不愛酒的人太少了。這是光偉先生說的。有酒千里來相會。這也是光偉先生說的。平莊我肯定會再去的,就讓我醉倒在濃得化不開的平莊酒、礦山情里吧。
喝酒,還是平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