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凡
虛子非一到藥都,就直奔東順城街的“張記瓷器店”,去見老板張洪宣。這一天,正是光緒七年九月初九。
扣門。開門。
張洪宣見是遠道而來的白衫青年,問道:“何事?”“張老板可記得十二年前你在揚州買一只青瓷花瓶時,一位少年跟你說的話了?”張洪宣記憶全無地搖搖頭?!拔以鴮δ阏f,光緒七年九月初九我來府上看此瓶?!卑咨狼嗄暾f罷,張洪宣想了片刻,終于想了起來,遂把青年讓入客廳。白衫青年落座后見那只青瓷花瓶正擺在條幾上,完好如初。兩人便談起瓷器話題。一杯茶后,青年正要起身告辭,突然“當啷”一聲,張洪宣扭頭一看,剛才那只花瓶碎在了地上,一只老貓驚跑出門。張洪宣連聲嘆道:“可惜!可惜!”白衫青年哈哈一笑,“此不足惜!”說著,起身過來,彎腰拾起一塊碎片,遞給張洪宣,“你看,二十年前你買這只花瓶時,我就斷它要碎,并暗暗刻字為證!”張洪宣接過碎片,果見一行針刻小字:光緒七年九月初九午時老貓落梁毀此瓶。
這白衫青年便是虛子非。第二天,街面上就有人在傳:揚州神算虛子非到了藥都。不久,虛子非便買下了夏侯巷一處四合院,門前掛著瘦金體紅字:虛子齋。接著,便有人來求虛子非卜算。虛子非笑而拒之。后有人從張洪宣口中得知,虛子非說:“藥都地脈原自西來,其勢如臥牛,雖曾做過三進國都、出過老莊華佗等無數(shù)偉器人物,但地氣仍旺,因此,許多外地高人都在此修煉。我來藥都怎敢卜算,只為修煉而已。”時間一長,也就沒有人再來求他。他亦行云飛鶴一般一年只在夏侯巷的虛子齋住上兩月,其余時光,便四海云游。
虛子非雖不曾給藥都一人卜算過,但他的神算總是讓藥都人驚羨不已。宣統(tǒng)登基的第十天,他回到了藥都。一月后虛子非離開藥都,街巷中的小孩便唱起了“身穿一裹嚴,頭頂小磨盤,小孩坐了地,不過二三年”。大人們一問才知是虛子非教的。兩年之后,宣統(tǒng)果真退位。藥都人無不稱其神。袁世凱稱帝一月前,藥都孩童又在傳唱虛子非的話:咯咯丫,二百人,鱉羔坐天下,九九八十一。袁世凱退位,藥都人一算,更是稱奇,“大清進咯咯丫坐了二百八十年,鱉精轉(zhuǎn)世的袁世凱不正坐了九九八十一天嗎!”于是,到虛子齋求卜問卦的很多,但都被虛子非婉拒,沒有一個人得虛子非片言只語。
流年如水,已是老年的虛子非再次讓藥都人領(lǐng)教其神算:日本投降的前一年,街巷的孩子又唱起虛子非的讖語:南有雀(美國),北有鵝(蘇聯(lián)),金雞叫,日崩落。第二年正是雞年,日本果真投降。藥都人沒有一個不稱虛子非為神人的。許多人再次來求虛子非為其卜算。終有人傳出,這一次虛子非口松了一點:“藥都人待我不薄,眼看戰(zhàn)亂又起,藥都將遇劫難,就指點一二吧?!?/p>
當天,就有人來到虛子齋。虛子非果真卜算了,只是又傳出規(guī)矩來:每天只卜一人,提前預約排隊;卜費為五千大洋,說是募點錢重修靈津渡。虛子非終究為人卜算的是什么,無人吱聲,只見每天均有人在虛子齋門前排隊,所卜之人不久便盤店收賬,按虛子非指點,離藥都而去。一時,藥都商賈人心如火,街市大亂,誰都怕災(zāi)難到來之前,不能安全脫身。虛子非實難推脫,便改為日卜三卦。虛子非卜算的第三百天,人們照常在虛子齋前排隊,可并不見虛子非開門。日落時分,等不及的人翻墻進入,院內(nèi)已空無一人,神人虛子非已不知去向。
〔責任編輯 君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