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琉璃

巴布亞新幾內亞因“食人族”而聞名遐邇。

當地的達尼土著,系食人族后裔。經過歲月洗禮,今天的他們,與恐怖先祖又有何不同?

讓我們隨女攝影師丁麗一起,用令人心跳的探訪形式,深入叢林密境,揭開謎底……

探訪對象是食人族

2008年7月,在美國參加完攝影展后,為了收藏民俗素材,我在“原始部落俱樂部”報了名,申請了巴布亞新幾內亞的“代理酋長夫人”活動。

這個活動,是為慶祝紐約旅游節(jié)而舉辦的。女會員將以酋長代理妻子的身份,融入神秘的土著族群,使喧囂的都市人能盡快土洋合一,零距離地享受原始生活。

接到起程通知,我與導游Alice,以及5名男游客(作為娘家嘉賓),飛往了地處文明世界邊緣的巴布亞新幾內亞境內的伊利安查亞。

幾經輾轉,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剛走出機場,我們就被兩名赤裸怪男截下,他們“哦嗡哦嗡,啪啦啪啦”地歡叫著,口里說的是嘈嘈雜雜的難懂的語言。懂土著語的Alice翻譯說,他們在歡迎酋長夫人!

雖有思想準備,土著男子的樣子還是令我有些尷尬。他們全身一絲不掛,只在頭上插了根羽毛,在生殖器官上套了根又尖又長的柄棍。

我問Alice,那長柄棍是什么?她告訴我們,那東西叫瓠瓜筒,是樹上結的,套在土著人生殖器官上,相當于穿了件名貴禮服。我們被這種禮服逗笑了。

在這兩名土著人引領下,大家跋山涉水,深入原始叢林密境,朝神秘的達尼人土著部落走去。一路上大家都很開心。直到快到達尼部落時,我被一個躍入眼簾的情形嚇了一跳。天啊,路邊竟然有個籠子,里面擺放著一堆骷髏!

經Alice解釋,我愈感頭皮發(fā)麻,原來達尼人竟是“食人族”后裔!他們還停留在石器時代,保留著遠古的習俗。距部落數十米處的周圍,皆有他們的警告標記:生人勿近!

我情緒激動地拉住領隊:“Alice,原來我們去的是食人族部落?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們?如果他們野性大發(fā),吃掉我們怎么辦?”

年長我?guī)讱q的Alice,笑著聳聳肩,只是安慰地擁抱了我一下,并沒說什么。平素就膽小的我,不免在心里抱怨:“可惱的美國式幽默!竟跟我開這樣的刺激玩笑?！?/p>

成為“代理酋長夫人”

一路上,我的心雖懸著,卻被這些稀有的原始色彩所吸引,不斷按動快門。食人族神秘的種族文化,也似乎在向我招手,讓我有勇氣繼續(xù)前行。

不久,到了食人族部落界外,我們腳跟未穩(wěn),蹲在高高木架上的那個放哨的土著男人就放了支冷箭,冷箭發(fā)出的尖銳的報警聲,震痛了我們的耳膜。

立即,“嚕嚕?！甭曇黄?從四面八方跑出許多赤裸上身的土著女人,她們將我們包圍了起來。

她們個個袒胸露乳,有的乳房結實渾圓,有的像松垮的布袋,臉上卻有著相同的自信,以及人類嬰兒期的簡單表情。當然,這種單純中也夾雜著令人心驚肉跳的荒蠻。

達尼人實行的是一夫多妻制,這些美丑不一的土著女,竟然全都是酋長的老婆!

族里第一夫人叫巴雅,是個比較壯實的黑女人,與其他女人不同之處是她的脖子上掛了串漂亮的項圈。她向我匪夷所思地炫耀起酋長超強的性能力,還不時發(fā)出粗獷沙啞的怪笑。Alice心虛地解釋道,自己與酋長的代理“婚約”僅僅是種體驗活動。

然而,同來的“娘家人”卻說,食人族的女人并不嫉妒。因為當地有個風俗,婚后,女人會向丈夫索要助手,如果丈夫不給她,她反會指責丈夫吝嗇。

聽到這些,我不再擔心會被醋意大發(fā)的女土著人吃掉了。為了顯示尊重達尼人,我們入鄉(xiāng)隨俗,也換上了草裙,幾番遲疑后,我不想在土著族群中當穿著衣服的怪物。學著Alice的樣子,我羞澀地赤裸著豐滿的上身。

這時,木鼓聲響起,酋長駕到!我的手心冒汗,緊張地期待著見見這個神秘的臨時丈夫……

果不其然,站在我眼前的力克酋長,恐怖如牛魔王!

他身上涂著白粉,臉色黝黑,面目猙獰。鼻孔處穿著兩根向外彎曲的野豬牙,裸露的陰莖上也綁著尖長的瓠瓜筒。他渾身上下唯一柔和的地方就是頭上插的那根彩色羽毛。

食人族酋長,對著我的身體嗅了嗅,算是打招呼。

突然,不知哪里出了錯,他一揮大手,猛地從項圈上揪下數個竹片,并仰天發(fā)出一聲嘶吼。我以為他獸性大發(fā),要吃人,腿一軟險些跌倒,被Alice連忙拉住了胳膊。

原來,酋長項圈上的竹片,代表擁有豬的頭數,在達尼部落里,豬代表著富有,娶妻要贈豬給娘家人,姿色上等的,娘家會得到七八頭豬的聘禮。

瞬間,全部落的號角齊鳴。我的“娘家人”身上也都被涂上了豬油,算是享受貴賓待遇。一頭頭豬也被嚎叫著拴著抬了出來。

短暫的代理“婚約”,是都市人的生活秀。食人族的認真,卻讓我脊背發(fā)涼,深怕弄假成真。

正擔心著,我被幾個壯實的女人剝光了抬到鹽湖里沐浴,然后又被帶到一棵樹前,開始行祭祀儀式。按當地習俗,土著女在婚禮前,要找棵樹先嫁一次。因為她們不會將精神全然托付給男人。

通過對話,我們了解到,在她們看來,過分戀慕男人和死纏爛打,是種詛咒。轉嫁自己的精神根基,是土著女寬容堅強的信仰源頭。在心靈上,她們永遠不會成為絕望主婦。

嫁完樹,我又被安排拿著幾塊石頭,深刻體驗了食人族女子的野蠻之愛。對酋長示愛的方式就是甩甩腕子,將石頭狠命擲進酋長家里,用攻擊來挑逗力克酋長。為表達愛慕,即使打傷了人,也不會受到譴責。

我需抱著祖先睡覺

依照“婚約”,酋長不能與代理夫人過夜。

晚上,幾名男旅伴被安置在別處,我與Alice則睡在酋長的家里。它是個倒扣碗狀的草屋,用茅草密密鋪就,茅草厚度可達半米。

大概是不習慣陌生人的氣息,我敏感地感覺到酋長整晚似乎都在外面來來回回不停地嗅著。無論是他駭人聽聞的超強性能力,還是他遺傳祖先的吃人基因在作怪,皆使我大氣都不敢出。

后半夜,我實在疲倦,正欲淺淺睡去。迷糊中,手指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睜眼一看,不禁嚇得魂飛天外!我大哭著從床上滾落下來。

原來床上竟然多了具佝僂的干尸!干尸已被熏得黑亮僵硬。

Alice解釋說,達尼人有與干尸親昵同眠的習慣,并說那是力克酋長的祖先,代理夫人當然也要“認識”一下。聯想到來的路上見到的那些籠子里的骷髏,一種被吃掉的恐懼將我完全淹沒了。

接下來,又發(fā)生了一件讓人崩潰的事——我的“娘家五兄弟”竟然全部失蹤了!

這個意外讓沉穩(wěn)的Alice也嚇出冷汗了,她再三與酋長交涉,讓他們放人。力克酋長一臉無辜,狡辯說,因為我得罪了祖先,人才會失蹤,一切是由于祖先發(fā)怒的原因。

晚上,酋長將“祖先”再次放到床上,要求我抱著他睡,求它原諒。看到這些,Alice與我皆驚恐地張大了嘴巴。經歷了幾天的恐怖煎熬,我們的人還未回來。我們開始后悔來到了這個人類禁地,并猜想五個旅伴已成了食人族佳肴。

這天,我與Alice決定逃離達尼部落。晚上,我們趁酋長和所有土著人睡覺時,溜出了草屋。在部落大門處,我們被土著哨兵發(fā)現了,驚惶失措中我們赤身狂奔,一黑一黃的長發(fā),被風吹得張牙舞爪。

沒跑多遠,體力不支的我們就被抓了回去。力克酋長不理解我們?yōu)楹翁优?惱羞成怒地看著我,憤怒得如同面對叛逃的私奔妻子,讓我們覺察到此次兇多吉少,我們籠罩在被吃掉的陰霾里。

翌日天剛亮,“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幾個土著人將我們拉出草屋。頓時,我與Alice哆嗦成一團。只見戶外的土著們手持長矛、石刀、棍棒,全部集聚在了一起,似乎準備經歷一場戰(zhàn)斗。

我們疑惑,對付兩個小女子,為何這樣興師動眾?

直到滿臉兇悍的力克酋長走過來“哦嗡哦嗡”地用土著語說明著什么,我們才明白真相。

原來,我們同來的五個男旅伴晚上溜出去散步,在叢林中迷路了,被附近部落的土著婦女劫持了。

相鄰土著部落有搶男子交歡的習俗。他們的婦女失掉丈夫后,要斬斷半截手指,將身上涂滿黃泥守喪,待喪期滿,就可以去野蠻搶婚。

于是,力克酋長帶著我們一起去解救同伴。在協商未果的情況下,與另一土著部落僵持起來,讓我們看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重讀現代食人族

食人族的血統里,具有勇猛斗狠的DNA,曾經以兇殘稱霸一方。

但我們發(fā)現,達尼土著在這場爭斗中,總是點到為止,從不傷人性命,倒是捕獲了許多活俘虜。

我們想,將俘虜抓回可能是為了吃掉他們吧。食人族祖先的吃人惡習,就是源于部落之間的沖突,在沖突中失敗的一方首領,會被帶回來烤了,大伙泄憤地分了吃。后來,吃人逐漸成了習俗,一些不守部落規(guī)矩、屢屢犯錯的人也會被一些勇敢的人殺了吃掉。再到后來,天氣惡劣、糧食匱乏時,吃人現象就更甚了。

這時,我們看到,那些俘虜被帶回來后,均被裝進了籠子里,我們不免擔心起來。

不久,在達尼土著的歡呼聲中,力克酋長滿面春風地將我們的五個旅伴,有驚無險地救了回來。第一夫人巴雅悄悄提醒Alice,雖然我犯了許多過錯,但“婚約”還未到期,處理俘虜的儀式,還將由我這個“代理夫人”主持。

我在Alice的翻譯下,明白自己要舉手下令,讓土著婦女沖鋒?；靵y中,我發(fā)現土著女人們竟是用捅胳肢窩的方式,來懲罰被俘的土著。雙方在痛苦的笑聲中,化解了這場仇恨。最后,力克酋長將笑得奄奄一息的俘虜全部放了。

這個“胳肢窩”刑罰,我早有耳聞,是改良后的食人族采取的和平爭戰(zhàn)手段。

親歷食人族的轉變,使人驚喜無比?？磥?從前令人聞風喪膽、專吃人肉的食人族,真的已經棄惡從善,不再吃人了。我不斷按動相機,捕捉下這寶貴鏡頭。

目睹這樣的和平戰(zhàn)場,Alice也松了口氣。

近年來,這些巴布亞新幾內亞食人族后代,與外界有著良好交流,能配合旅游公司的各種活動,還多次在國際媒體上聲明,為1878年吃掉斐濟傳教士的行為道歉。但一些野蠻民俗還存在其血液中,同伴的失蹤,曾讓Alice心中無底,現在,她終于可以釋然了。

力克酋長見到我們這兩個姑娘露出了笑靨,臉上猙獰的線條,似乎也一下子變柔和了。他對Alice說,他一直欲向外界傳達現代食人族的新形象,我們誤解逃跑后,讓他陷入了深深的羞恥之中,所以才面帶慍色。他在我們的草屋外徘徊,也是為了巡邏,親自保護我們的安全。

人與人之間,只要打開那堵心墻,用心靈真誠溝通,就不難友好相處。當所有誤解煙消云散,在我眼中,力克酋長也變得威武英俊起來。

臨行前,力克酋長從頭上拔下那根漂亮羽毛,插在我的頭上,作為珍貴紀念品,還送了我一些土著飾物。巴雅夫人也戀戀不舍地擁抱了我,親熱地稱我為姊妹。

我也答應酋長,會將他們的嶄新面貌,用相片形式展示給世人,讓人們更多地了解他們。這個特殊的短暫“婚約”,將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相信不久,會有更多的人來到伊利安查亞,與現代食人族在純凈的天空下攜手感受天地人的和諧歸一。

〔責任編輯 方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