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東家在泗州城大街新建了處宅院。樓臨街而立,面南朝向青龍灣。
泗州人說,春撫柳,夏觀荷,秋聞丹桂,冬賞雪花,東家建樓的地方,真好。
東家喜歡這個宅院,更喜歡住在樓上的女人。女人叫云香,詩一樣的名字,好聽。東家喜歡摟著云香聽柳琴戲,聽過云香唱戲的人都夸,那么好的嗓子不進戲班,可惜。
云香唱戲,東家愛聽,路過的人也愛聽,可云香很少下樓。聽樓上傳來的優(yōu)美琴聲,臨街的男人說,東家命真好,摟那么俊的一個女人。臨街的女人也說,樓上彈琴的女人,好命,住這么好的樓。
云香還唱戲,優(yōu)美的琴聲中雜加著絲絲傷感。
東家再上樓聽戲時,云香摟著他說,悶。東家就說,把朝陽的南窗打開,聞著從青龍灣飄來的荷花香,多好。可云香嘟著小香嘴說,滿眼的荷花,膩了,臨街的風景好看。東家又說,臨街人多的鬧心,有啥好喲。說著,東家心疼地一把摟過她哄,想看,下樓,后院的門臨著街哩!
東家走了,云香真的走下樓,打開后院的門,街上的人并不像東家說的那么多,卻不少??粗鴣硗倪^客,云香的心如飛翔的鳥。
云香靠在后院的門旁,望著街上。她看到對面街上,幾個人圍著油條攤點等,男人嫻熟地拉著面,女人舞著長長的竹筷,飛快地上下翻滾著,不一會兒,細細的面條就在開花的油鍋里膨脹長大。女人迅速夾起油條把它們一一擺放站立在竹筐里。油沒滴盡,周圍的人就搶著用手抓。接過錢,女人一臉的笑。
攤點上的油條,東家常買給云香吃。云香愛吃油條,更愛看女人飛快地舞著長長的竹筷。男人又把拉好的面抖放進油鍋里,女人哎呀一聲,縮回筷子,男人急忙放下面,繞過油鍋,迅速拿起女人的手,撫摸著,女人卻一把推開男人。盡管旁邊無人,云香還是能感覺到女人紅著臉,很幸福。
東家再上樓時,不忘給云香帶來喜歡吃的油條,還有一只畫眉,并安慰說,聽著畫眉唱歌,心就不悶了。
云香一笑,淺淺的。
東家再摟云香時,云香害羞地說,摸摸俺的手吧。東家一聽樂了,說,手有啥好摸的,說著話,一雙大手伸向了云香豐滿的乳房……云香一動不動,任東家摸,由東家啃,心中一酸,想哭。南窗籠子里的畫眉,歡快地叫著。
云香的心一煩,就想走下樓,看臨街的風景。云香靠在后院門旁看著看著,卻不自在了。她發(fā)現(xiàn)對面油條攤點旁的女人和男人一邊干著活兒,一邊望著她,說著。云香再一看四周,許多男人和女人不時駐足,回頭望著自己,談著。
拉開南窗,從青龍灣撲來一股風,可云香沒有一絲涼意??粗\子里歡叫著的畫眉,云香有點想東家了。東家說生意忙。東家除了鳳凰墩莊園,在泗州城還有多處宅院。生意是管家照料,東家成天就是聽戲溜鳥,閑著呢。
這陣子東家說很忙,來的少了。云香知道,柳琴戲聽膩了,東家想聽泗州戲了。泗州戲班里新來一個女子叫紅綢,戲唱的動聽著哩。
東家又上樓,摟云香,聽柳琴戲了。
云香說,想看臨街的風景。
東家就說,打開后院的門吧。
俺想待在樓上看。
東家的臉,不好看了。他不明白,臨街鬧哄哄的,有啥好看的。打開南窗,就看見彎彎的青龍灣,還能聞到醉人的荷花香,多好。
東家就是東家,請來泗州城繪畫高手,讓他們寫盡臨街的景,讓云香看個夠。
街對面油條攤點旁的男人還是嫻熟拉面,女人同樣舞著長長的竹筷,旁邊吃油條的人,或立、或坐、或蹲,吃著、談著、樂著……
待在樓上,望著臨街窗外的一切,云香總感覺不如靠在后院門上看到的生動。想到這,云香禁不住跑下樓,悄悄來到后院的門前,透過門逢,她又看到街上來往的人,還有對面油條攤前那個女人,她看到女人和男人說著話,一臉的笑。
剛拉開門栓,云香又馬上栓好,走上樓??粗R街窗外女人那張定格的笑臉,云香哭了。
東家再上樓時,不見云香,傭人說云姑娘上街了,一天都沒有回來。
籠子里的畫眉,還在歡快地鳴叫。東家心煩用手一撥拉,畫眉就從籠子里跳出來,徑直飛向臨街的窗。呼,鳥撞著北墻,掉落地上。
看著撲騰的畫眉,東家從嘴里嘣出一句,笨鳥,是畫,不是窗。
靦腆的云香咋喜歡臨街的熱鬧呢?東家心想,云香就是回來,臨街的窗也是不能開的。
(選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