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　角

第一次見到我媽的舅舅我親愛的舅老爺?shù)臅r候,我剛大學畢業(yè),他剛退休五年。舅老爺是個可愛的老頭,愛說愛笑,能彈會唱,我一去他就高興,一高興就為我用揚琴彈一曲老歌,邊彈邊唱,意氣風發(fā)神采飛揚,讓我羨慕他過的特有勁兒。

可有一樣,舅姥姥說,老爺子超愛買藥,聽廣播看電視,只要人家說能治高血壓心臟病的藥他統(tǒng)統(tǒng)買來。人家承諾無效退款他也信,無效果真去找人家退款,自然生一肚子氣,可轉(zhuǎn)過頭還是照買不誤。當時我就想,挺有文化的一位老干部,咋就弄不明白那點子事兒?難道真是越老越怕死有病亂求醫(yī)?他的兒女們也都知道這事,可誰都不說半個“不”字,一方面老爺子花的是自己的錢,另一方面怕老爺子不樂意以為他們心疼錢而不顧他的命。

再后來,我公公也到了為高血壓犯愁的年齡,一愁就開始想轍,電視上賣降壓表,他心動不已,給兒子“念秧”,他兒子聽了如是對我說:“咱爸的意思肯定是要買塊降壓表,那表肯定降不了壓,不過我還是抽空給他買一塊吧?！蔽艺ＵＱ劬?沒說話,說什么都有點可疑。

因著比較忙,也因著并不覺得急需,所以拖了幾日。某天晚餐時光,我公公自己亮出左手腕,一塊手表閃閃發(fā)光,他自己也喃喃自語:“三百多塊呢,不知道管不管用啊……”兒子安慰他:“就算不管用也能看看點兒呀?！庇诌^了幾天,公公主動坦白:“哎,白買了,真不管用!”我婆婆心疼得臉都抽抽了。

這下老爺子吃一塹長一智吧,他可是精明又仔細地過了一輩子呢!不料沒幾天,小姑子就拎著一堆藥上門了,經(jīng)過公公的暗示,小姑子毫不猶豫地買了某廣告降壓產(chǎn)品,耗資兩千塊,這份豪爽讓我們有點羞答答。不過時間僅轉(zhuǎn)過兩天,公公就遺憾地宣布,神藥對他無效,血壓“蹭蹭”往上躥,擋都擋不住,趕緊停掉,換成平日用的便宜小藥才緩過來。

我公公畢竟不是我舅老爺,他只是個退休農(nóng)民而不是退休干部,兩次上當已夠他心疼好一陣子。我以為他會死心,結果他轉(zhuǎn)攻各種相對便宜的偏方,房間里常常充滿各種古怪味道,持之以恒,花費也是不菲。

我只當人老了就會這樣,沒治,可有一天偶爾看到報紙上一條消息,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人愛買藥是因為寂寞,老人不停地買藥吃藥,一方面想“自己照顧自己”,不愿意成為孩子的負擔,另一方面也希望借此引起孩子們的注意,巴望著孩子們能因此常回家看看。

噢,人老了,可憐著呢。他們吃的不是藥,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