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隆基
三、撤退
25日下午7時以后,敵炮兵和海軍炮火增強了火力,加上敵空軍轟炸掃射,我軍犧牲慘重,控制太白湖口公路的兩個重機槍掩體已被敵海陸炮火轟壞,長山要塞防御工事也已被摧毀,敵步兵從公路上向我長山陣地突擊。這時,我長山陣地的步兵和炮兵的輕重武器已控制不住太白湖口公路,敵軍在海陸空軍的配合下,突進我陣地。我炮彈已盡,又無法補充,炮兵也只好以步槍應戰(zhàn)。不過炮兵的步槍是極其有限的。乃掩護著把三門炮裝上汽車,準備變換陣地??傟牪恳姅骋淹蝗腙嚨?,也只得轉(zhuǎn)移。長山陣地被敵切為數(shù)段,殘余官兵也退了下來。我們就在6月26日中午退出長山陣地。
我們且戰(zhàn)且走,下午4時左右抵馬垱附近,見第十六軍的一個團。由馬垱分兩路向長山堵?lián)羧哲姡何覀兒芟M麄兡芏伦橙?,恢復我們失去了的陣地。但結果未能如愿,不僅長山陣地未能恢復,連炮臺也失守了。要塞司令王錫燾在馬垱鎮(zhèn)南頭坐著嘆氣說:“我們的責任已完了?!碑敃r我曾想過。我們自6月24日上午七八點鐘與日軍接觸,即向馬湖區(qū)要塞指揮部請求派部隊前來長山陣地增援,一直沒有派部隊來;最后雖允許派第一六七師來增援,但直到我們退出陣地,第一六七師還未來到。我們的殘余部隊只得向彭澤方向撤退。待我們6月27日抵彭澤縣附近的流泗橋時,得知第一六七師奉李韞珩之命,由彭澤經(jīng)太白湖東邊的小道向方口方向來增援。一個師的兵力,不去走從彭澤到馬垱的公路。而去走崎嶇的羊腸小道,這要用多少時間才能達到香口呢?常言救兵如救火,李韞珩下這一錯誤的命令,不僅失去了馬垱要塞的戰(zhàn)略樞紐,而且犧牲了第一六七師師長薛蔚英的生命。
當時,白崇禧正在田家鎮(zhèn)要塞視察,當?shù)弥哲娨言隈R垱要塞登陸,即用電話指揮駐彭澤的第一六七師薛蔚英,命他率部立即從彭澤到馬垱的公路兼程馳赴香山增援。孰料薛蔚英當時沒有遵照白崇禧的命令從事,卻執(zhí)行李韞珩的命令,去走崎嶇小路,以致貽誤戎機,獲罪槍決。
6月27日,我們殘部到達彭澤縣流泗橋附近,將近中午,敵機三架前來襲擊彭澤縣。當時發(fā)現(xiàn)有一人身穿白色衣服,在崗上喊叫。很快一幢軍用倉庫被敵機炸毀,我們很奇怪,鮑長義總隊長即派一名排長帶一班人去查看。原來高崗附近有一個防空掩體,內(nèi)藏有三名漢奸,并備有收發(fā)報機。這位排長氣極,當即將這三個漢奸打死。我聽了排長向鮑長義總隊長報告這個情況后,不禁想起李韞珩辦的“抗日軍政大學”,參加受訓人員復雜,難免夾雜有些漢奸在內(nèi),向敵人提供情況。有兩件事可以證實:一是“抗日軍政大學”的結業(yè)典禮定在6月24日,事前已發(fā)出通知。要各部隊的主官(團、營、連長)于6月23日下午到達馬垱第十六軍軍部,好參加次日的結業(yè)典禮。恰好日軍在6月24日拂曉前在東流江邊第十六軍第三一三團防守地帶登陸,該部因無主官指揮,敵登陸輕易成功。難道敵人選定的登陸時機與結業(yè)典禮是巧合嗎?二是,6月25日,我空軍多次由漢口方向飛來襲擊敵艦,敵艦總是早有準備,在我機尚未飛臨上空時,即將射擊我陣地的炮火轉(zhuǎn)向空中。只有我由東流方向飛來的九架飛機,把幾艘敵艦炸沉,這不正是又一個例證嗎?
我們在彭澤流泗橋地區(qū),并未久停,乃向湖口方向移動。行至湖口縣太平關附近,遇第七十三軍彭位仁部正在那里布防,想要我們分擔一點任務,又見我們武器不全,彈藥缺乏,只向我們了解了馬垱作戰(zhàn)的情況就作罷了。我們正向湖口三里街行走時,第三總隊總隊長康肇祥率隊趕來,要和我們一同去武漢司令部。到了湖口三里街時,第二十六軍郭汝棟的部隊正在湖口布防,不讓我們通過。這時第二總隊長鮑長義和陸戰(zhàn)第二大隊長金寶山兩人去了武漢。第二、三總隊和陸戰(zhàn)支隊第二大隊都由康肇祥指揮??嫡叵樵扇伺c第二十六軍聯(lián)系,第二十六軍亦派人來了解我們的力量和賦予我們的戰(zhàn)斗任務。他們對我們的三門日造三八式野炮很感興趣,可是沒有炮彈,也只好作罷。
到了7月初,戰(zhàn)況日趨緊張。第二十六軍通知:凡無戰(zhàn)斗力的部隊,速離開戰(zhàn)場。我們的部隊在這種情況下,離開湖口三里街,沿鄱陽湖邊從鞋山過湖,到了廬山腳下海會地區(qū)。這時第七十四軍俞濟時的部隊駐在德安一帶,派部隊把我們攔住,并對我們說:蔣委員長有命令,抗日戰(zhàn)爭的部隊,不準過湖來;凡過湖來的,一律繳械,官兵收編??嫡叵榧闲<壾姽偕套h,武器交與不交?二總隊和陸戰(zhàn)第二大隊沒有什么武器,僅有三門沒有彈藥的野炮,第三總隊卻帶有武器。商量的結果,以交出武器為好,士兵留部隊使用,校、尉級軍官一同送到南昌。當時第一兵團總司令薛岳坐鎮(zhèn)南昌,他把我們轉(zhuǎn)送到武昌。這時在列車上掛了幾節(jié)車廂,并無人看守,僅有兩位軍官與康肇祥坐在一起談笑自若。
7月13日中午,列車到了武昌賓陽門,下車后陪同康肇祥的兩位軍官,率領我們步行到武昌閱馬場,走進西場口附近的一個巷子。進屋一看,才知道是看守所。這樣,我們這一批人被收進看守所,當犯人看待。當時有人后悔,在途中走了就走了,可能只留康肇祥幾個人。天氣炎熱,十幾個人住在一間小房子里,實在難受。
7月16日開始審問。夜間8時左右才把我叫去。到樓上一看,上面寫著“軍法執(zhí)行總監(jiān)部審判廳”,我這才知道是來接受審判的。他們問了我的姓名、年齡、籍貫后,我提問是什么案由?法官對我說:“作戰(zhàn)不力、擅自潰退。”我聽到這八個字,心想,重則殺頭,輕則坐監(jiān)。開始審問后,我說:“我們的部隊,不是作戰(zhàn)不力的部隊?!彼麊枺骸坝泻螢樽C?”我說:“6月25日傍晚接到蔣委員長傳令嘉獎的電報,怎能說我們作戰(zhàn)不力呢?”軍法官又問:“可記得電報字號?”我說:“我們正在緊張戰(zhàn)斗,只知道有這兩份電報,沒有記它的字號,你們一查就知道了?!彼謫枺骸皾⑼四亍蔽掖穑骸斑@是事實。我們從6月24日早晨與日軍作戰(zhàn),直到26日上午,上級指揮官沒有派一兵一卒前來支援,彈盡力竭,陣地被敵切成數(shù)段,傷亡慘重,不得已而退出陣地?!彼耪f:“這樣說來你沒有什么責任了?”我答:“有責任也推脫不掉?!彼麄冇謫枺骸拔覀儐柫艘惶欤瑳]有人像你這樣講的?!蔽艺f:“他們是海軍,不知道陸軍作戰(zhàn)的情況。”他們又問:“他們是海軍。你呢?”我答:“我是陸軍,是學要塞的,派到這個部隊來訓練要塞作戰(zhàn)技術,遇上戰(zhàn)爭,義不容辭地參加戰(zhàn)斗?!狈ü賯儐柕酱颂?,離開了法官席位。下來攀談馬垱作戰(zhàn)的細節(jié)。我也無拘無束地和他們交談起來。后來,他們對我說:上面交下顧祝同的電報說;“康肇祥率部先行,以致影響全局?!蔽艺f:“康肇祥防守的地區(qū)是湖口要塞。第三總隊的二、三兩個大隊是沒有參加戰(zhàn)斗就離開陣地,但不能以他來影響全局。影響全局的是第十六軍,他坐視馬垱要塞和長山要塞防御地帶的危急,不派部隊增援,使其丟失,這才是真正的責任之所在!”這次的軍法會審。就此結束。
7月18日下午,除將康肇祥等12位校官留下外,全部官佐都送到江漢師管區(qū)軍官隊收容。到江漢師管區(qū)軍官隊后約三四天的時間。江防要塞守備司令部將這一批官佐要回司令部,另行分配,大部分在第一總隊繼續(xù)工作。
(續(xù)完)
責任編輯:王亞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