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部片是好萊塢最為成功的類型片之一，人與自然是探尋西部電影的一個視角。西部片是一曲英雄的贊歌，同時也是一曲英雄的悲歌。當西部文明化之后，西部成為往事，英雄也成為往事，現(xiàn)代人只能在西部電影中欣羨那狂野而自然的生命。

【關鍵詞】西部片 西部 自然 文明

西部片是最為成功的好萊塢類型片之一，有經(jīng)久不衰的歷史，法國著名的電影理論家巴贊曾在《西部片，或典型的美國電影》一文中這樣評價西部片：“西部片是大抵與電影同時問世的唯一一種類型影片，近半個世紀以來經(jīng)久不衰，充滿活力。并且，西部片的人物形象和戲劇性程式具有長久固定的特點，它的傳播地域的廣泛性也更加令人驚詫，因此，西部片的奧秘不僅在于它那青春的活力，它必定包含著更深一層的奧秘，即‘永恒的奧秘’?！蔽鞑科^去的一百多年中充分顯示出了它的生命力，經(jīng)典影片不斷涌現(xiàn)《紅河》、《正午》、《原野奇?zhèn)b》、《午后槍聲》、《與狼共舞》等等這些都讓我們耳熟能詳、百看不厭，在電影史上也有著重要地位。西部片不僅在好萊塢類型片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也成為美國精神的象征，在美國人心中是勇敢、自由、冒險、開拓的代名詞。西部電影能夠風行一個世紀，不僅靠商業(yè)炒作，更有歷史文化和民族心理因素的原因。本文擬從自然與文明角度來，分析西部電影。文明與自然的沖突不僅包括文明和外在自然界的沖突。更表現(xiàn)在文明與人內(nèi)在自然的沖突上。盧梭、尼采、弗洛伊德、?？碌鹊榷荚摷叭祟愇拿鞯陌l(fā)展與人性自然的矛盾。進入現(xiàn)代社會以來，現(xiàn)代秩序越來越嚴密，對于人的束縛也愈發(fā)嚴重，盧梭曾經(jīng)明言：人，生而自由，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外在的律法、習俗構成了一個無處而不在的“人性的枷鎖”，人淪落成為福柯筆下被規(guī)訓的存在。在現(xiàn)代社會沒有英雄。有的只是枷鎖和秩序、有的只是平均化的人和庸眾。但是在西部電影中，我們看到了久違的英雄。通過電影藝術特有的“在場感”，我們再次感受到了失落已久的人性自由。

西部片以美國西進運動為歷史背景。西部的開發(fā)是美國歷史上的神話，西部片正是這種“神話與一種表現(xiàn)手段相結合的產(chǎn)物?！蔽鞑客鼗牡臍v史，首先是英雄的歷史和美國精神形成的歷史。美國史學界的邊疆學派就認為，美國文明是在歐洲文明和西部荒原生活相結合，并受到改造的基礎上產(chǎn)生的。美國的歷史不是來自歐洲的“生源”。而是產(chǎn)生自美國西部。歐洲文明對美國的影響只限于東部沿海一帶，往西就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美國的文明和傳統(tǒng)。他們認為。西部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是美國文明傳統(tǒng)得以產(chǎn)生的重要原因。西部荒原和森林的嚴酷自然條件迫使來自歐洲的移民拋棄他們在歐洲所享受的優(yōu)越物質條件，并且用自己的智慧和雙手重建文明社會。一代又一代不僅在荒原和森林中重建了物質文明，而且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文明和傳統(tǒng)，美國民主制度和民族性格隨之形成。在向西部擴張的過程中鍛造了美國人不斷擴張、不斷拓殖、不斷征服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的進取精神。電影《紅河》中，鄧森就是這樣一個形象，依靠自己的勇敢、進取和堅韌，終于擁有了自己的紅河農(nóng)場。西部磨礪了美國人的性格，造就了一批堅忍不拔、不畏艱險、見義勇為的英雄，也鍛造了美國精神。

西部開發(fā)的歷史，也是西部逐漸現(xiàn)代化、文明化的歷史，同時是英雄消失的歷史。在西部文明化的進程中，不斷脫離了蠻荒、暴力，接受了東部的秩序、法律，西部變得文明起來。這種法律和秩序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標志著西部開發(fā)的完成，而西部開發(fā)完成的時候也就是英雄消失的時候，西部牛仔在很多西部片里面，就是英雄。但是“隨著圈地運動和接下來的定居活動，西部牛仔的游牧活動也已經(jīng)基本消亡。大規(guī)模的西部移民造成了西部開放牧場的壽終正寢，而基于各種動機和目的的圈地運動也是牛仔們失去了自己存在的價值。”。在電影《雙虎屠龍》中，牛仔伯蒂·維納斯所代表的是西部的最初的精神，也就是私人武力，野蠻。然而小律師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小鎮(zhèn)變得文明、法律化，牛仔和小律師正代表了西部進程中的不同階段，小律師代表的是東部漸進的文明，結局只能是伯蒂·維納斯的消失，也就是西部蠻荒時代的自由、暴力的消失，這部電影也為西部自由精神的沒落演奏了一曲挽歌。美國電影理論家大衛(wèi)·波德維爾認為：“早期西部片的中心主題是揭示文明世界的秩序和漠視法律的拓荒者之間的矛盾。來自東部和城市的有：那些要養(yǎng)活自己家庭的移民、試圖傳播知識的教師、銀行家和政府官員。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那些廣大的自然空間生活的‘文明’之外的人——不僅包括美洲印第安人。還有違法的罪犯、捕獸者、貿(mào)易商以及貪婪的牛場主?！蔽鬟M運動使野蠻而自由的西部。逐漸文明化、秩序化。現(xiàn)代社會容不得“美洲印第安人，還有違法的罪犯、捕獸者、貿(mào)易商以及貪婪的牛場主”的存在，秩序和文明誠然給西部帶來了安定和和平，但是現(xiàn)代化的過程，也消滅了英雄，制造著尼采所言的現(xiàn)代社會平庸的“末人”。西進運動結束了，現(xiàn)代文明的秩序建立起來了，自由西部成為“往事”，英雄也成為往事，它們只存在于在《西部往事》這樣的電影中。英雄和現(xiàn)代社會是不相容的。

在西部片的人物設置中，個人英雄是處于社會的對立面而存在的，是無法與社會融合的，在許多西部片中，故事的結局往往是西部牛仔，也就是影片的主人公面對邪惡獲得勝利，但是主人公的去向卻永遠是個謎，最后一個鏡頭往往是西部牛仔獨自遠去的背影。例如在《原野奇?zhèn)b》中。最后是夏恩獨自離去的背影。影片設置這樣的最后經(jīng)典鏡頭，自有寓意在其中，英雄總是遠離人間煙火，與荒漠戈壁為伴，過著馬背上的生活，或者說是遠離人世間的世俗生活。英雄是屬于荒野。英雄存在于這個布滿了秩序和條文的社會之外。英雄留給我們只是遠去背影的剪影，英雄不屬于我們這個文明的社會，英雄人物已經(jīng)離我們很遠。

以上，我們是從西部開發(fā)的歷史，從西部歷史來分析西部電影的；接下來，我們將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從現(xiàn)代人的審美期待來審視西部電影。

有關現(xiàn)代性的討論，是當前學界一個重要的話題。啟蒙運動以來，現(xiàn)在性的構想得以在全球充分展開，也顯示了其無可比擬的優(yōu)越性，與其同時，種種弊病也開始顯現(xiàn)出來。人們關注更多是，人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生存狀況，和古典時代相比，他們的生存變得更美好，抑或變得更糟。早在啟蒙運動之初，盧梭就質疑科學的作用。之后反思現(xiàn)代性的聲音不絕于耳。尼采將現(xiàn)代社會說成是“獸欄”、庸眾的統(tǒng)治；法蘭克福學派提出“異化理論”，反對技術的統(tǒng)治；海德格爾認為現(xiàn)代社會最大的危險是虛無主義。如果說尼采喊出的“上帝之死”，是現(xiàn)代性的展開的結果：那么福柯宣稱的“人死了”，是現(xiàn)代性完成的結果。人性自由的喪失、工具理性的統(tǒng)治、人的勻質化等等這些，讓人們忽然發(fā)覺，現(xiàn)代文明社會，給人的不僅是物質的豐富，也有很多束縛。在《與狼共舞》中，鄧巴中尉尚可逃離現(xiàn)代的文明，選擇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但是，當西部也被也被現(xiàn)代文明浸染之后，我們這些可憐的現(xiàn)代人，該往哪里逃?也許，只有在電影和藝術那里尋得些許安慰，在西部電影中，不僅有美國精神的表現(xiàn)，更是對原始西部的懷舊。懷舊并不是西部片的主題。相對比于昂揚的斗志、冒險精神等那些顯而易見的美國西部精神。懷舊意識在影片中是隱性的，是潛意識的自然流露，像是繁華褪盡后的落寞，對輝煌歷史的依依不舍。是對一段輝煌歷史的緬懷和沉思。更是對失落的自由的懷想。在律法越來越健全的現(xiàn)代社會，我們永遠也感受不到人性的自由。但是。通過電影、通過西部片，我們回到西部那塊荒蠻之地，我們抵達了一個秩序之外的自由天地，在那里找尋現(xiàn)代人失卻的夢想——在哪里，我們看到了英雄；在哪里，我們重新看到了無羈絆而奔放的生命。

盧梭在現(xiàn)代社會建立之初。就呼喚回歸自然。這里的自然，一是指自然人性：其次，還指大自然。美國思想家梭羅。就曾出離現(xiàn)代社會，到瓦爾登湖隱居。當自然人性在現(xiàn)代社會中感受到束縛的時候。回歸大自然也成為一種訴求，遠離城市，遠離現(xiàn)代文明。從而讓人感到自由。電影藝術優(yōu)越于其他藝術形式的一個特點在于，它給人以身臨其境的“在場感”。西部片不僅讓我們在英雄身上?？吹饺诵缘淖杂桑鼮槲覀兲峁┝艘粋€自由的空間——西部。自然風光是美國西部片中重要的元素之一。大量的獨屬于西部的景色在熒屏上出現(xiàn)，讓人們看到了別樣的風景，這些景色具有宏大的空間感，常常利用廣角鏡頭、黃色的基調以及與地平線的角度來表現(xiàn)西部的荒蠻、遼闊、粗獷，從而在視覺上給人以震撼，幾乎每一部西部片都要有這些基本的元素，諸如一望無際的平原，沙漠、山林、荒無人煙的曠野、陡峭的山谷等等。電影帶領觀眾仿佛出離了現(xiàn)代社會，置身于西部曠野，天高地遠，觀眾從中獲得了充分的自由感。這些影片中所表現(xiàn)的那種自由精神。對于觀看西部影片的現(xiàn)代社會中的觀眾來說。無疑是一種心理上的補償。而重返西部那塊荒涼貧瘠的土地，尋找失去的自由精神。這也是西部影片一種藝術努力。

當西部已成往事。我們只能通過電影——西部電影去追憶那段英雄歲月。英雄的堅韌和無畏、西部狂放而自然的生命，這對于困獸樣的現(xiàn)代人來說，是根本無法企及的，于是成為一種美，于是成為一種自由的理想?，F(xiàn)代文明社會的我們，是那么欣羨自然、向往自然，而西部電影恰恰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回歸自然的機會。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作為一個類型電影，西部電影緣何能百年電影史中長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