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思瑤

校園里靠近圍墻的那一排香樟樹，是今年春天剛剛栽下的。

可能是因為初來乍到，還難以承受這里初春的凜冽，它們來到這里時顯得枝葉稀松，形容枯槁。枝頭那幾片葉子搖搖欲墜，總讓人擔(dān)心它們有朝一日會隨風(fēng)而去。樹干上還殘留著枝權(quán)剛被截去的傷痕，讓人看了不免有些心疼。不過，學(xué)校似乎很照顧這些遠方來客：它們被安放在一只只由木柵欄圍著的“大花籃”里，乍看上去，還真有些田園意趣；每天有專門的花匠給它們澆水，為了防止它們寂寞，還在它們周圍又種上了一圈花草——這一切都在為它們的茁壯成長提供著有利的條件。

可是這些樹并沒有朝著人們所期望的方向發(fā)展。它們沒有像那些不受眷顧在野地里自生自滅的同伴一樣郁郁蔥蔥，情況反而一天不如一天了。當(dāng)其他樹木都信守著它們與春天固有的約定，紛紛在還有些刺骨的春風(fēng)中進發(fā)出生命的活力的時候，這些樹卻還都蜷縮著觀望著不敢發(fā)芽，或者發(fā)芽所需的能量從來就沒有在它們纖弱的身體里存在過。每次路過，看到它們精瘦的枝干在風(fēng)中瑟縮，我的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就有人對這些樹的命運下過的定論：它們活不久的。記得一次生物課上，老師對我們說：“你們別看那個木柵欄挺漂亮的，其實里面還襯有一層鐵皮，這些樹的根根本無法呼吸，很快就會死掉?！闭Z氣中透出一絲惋惜。

起初，我們并不相信。你看，那精致的“花籃”、那精心的呵護，它們就像被捧在手中的明珠，被主人百般呵護倍加愛撫。如此優(yōu)越的生存條件，它們又怎么會死去呢?

可事實證明，生物老師是對的。它們真的已經(jīng)奄奄一息。那精致的木匣并不是它們成長的樂土，反倒成了扼殺它們的兇器，成了它們的墓穴。也難怪，它們的根遠離大地，遠離水源，甚至與最最平常的空氣絕緣。沒有了大地母親親切的愛撫，倍受人類不得法的呵護——而這恰恰不是它們所需要的。相反，這些過度的愛已成為妨害其性命的利器。

學(xué)校里似乎還有明白人。春天將要過去時，眼見著這些香樟們?nèi)諠u萎靡，不知是誰看出了其中的“玄機”，發(fā)動工作人員把它們從花籃里移栽到了地上，移栽到了它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盡管時至今日，它們?nèi)耘f面黃肌瘦了無生機，但至少它們心里應(yīng)該踏實多了——畢竟回到了大地的懷抱，不用每天提心吊膽半懸在空中，還得忍受窒息之苦。正當(dāng)我為它們感到慶幸之時，偶然的一次走近它們，卻讓我感到了另一種恐怖——它們的樹干上被纏繞上了厚厚的稻草，外面還包裹著一層密不透風(fēng)的塑料薄膜——這與原來有什么兩樣!細細看去，稻草的縫隙間竟然已有菌類長出，這些本該寄生在朽木上的小東西出現(xiàn)在它們身上，真讓人不寒而栗!每天都要靠“打點滴”生存的樹啊，你們何時才能擺脫束縛，趕走這些生命的霉斑，在溫暖的陽光下，在清新的空氣里自由生長呢?

夕陽映在這些樹上，沒落的紅光里寫滿了未知。樹旁，放學(xué)的孩子們背著沉重的書包傴僂著腰匆匆走過，穿過那寫有“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對聯(lián)的學(xué)校大門，奔向他們的未來。

一陣喧鬧過后，學(xué)校的圍墻邊只剩下這些樹，它們在夕陽中默默佇立，無助地守望著它們的涅槃。

點評

這是一篇帶有強烈的寓言色彩和雜文味的習(xí)作。文章似乎深得柳宗元先生《種樹郭橐駝傳》的精髓，蘊涵深刻，意味雋永。常言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狈N樹與育人有著太多相通的地方，如果你對今天盛行于中小學(xué)校園里的那種大包大攬式的教育方法難以作出自己的評價，那么就請通過這篇習(xí)作去品味、琢磨吧。

(王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