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客月下

我兒子每天晚飯后都要到樓下花園里玩耍,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在自言自語,便問他跟誰說話,他說是隔壁的囡囡。

小囡囡是我兒子幼兒園的同伴,去年在小河邊失足淹死了。

為什么大人都管小孩叫小鬼呢?世界上真的有鬼的,死得不開心的人就會變成鬼,什么人死得不開心呢?當然是小孩咯,小孩子來這個世界才幾天就死了,很不開心的,所以死也不肯離開,變成鬼也要和小朋友們玩……隔壁小囡囡就是這樣的,她死后變成鬼,還和從前一樣,每天黃昏后還會來找我玩,大人都看不到她,連她媽媽都看不見她,但我們大三班的同學都看得到她……兒子解釋說。

我兒子才六歲,我相信他沒能力編出這樣的謊言。我開始注意觀看兒子在花園里的情形,經(jīng)過一段時間觀察,我居然也可以看得見囡囡了,她還是像生前一樣活潑可愛,看上去與常人沒什么區(qū)別,只是永遠穿著那套黃色連衣裙,沒見臟,也不會破。

轉(zhuǎn)眼秋天到了,黃昏后花園里總有陣陣寒風,我發(fā)現(xiàn)兒子有個奇怪的變化——堅決不肯加厚衣服。

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因為囡囡已經(jīng)換上了秋裝,而我兒子還是傳著西裝短褲短袖T恤,看著他倆在路燈下戲弄秋風吹下的落葉,我突然害怕起來。

我奔下樓,沖進花園,一把拽住兒子,喝令他跟我回家加衣服。

沒想到,小鬼囡囡一把將我兒子拽到她身后,雙手叉腰,揚起臉蛋,挑戰(zhàn)似的看著我,雙眼冒出怒火——我不是在使用形容詞,我真的看見這只小鬼眼睛里噴出火花來,紅紅的,像血。

我的憤怒超過了害怕,揚手狠狠一耳光扇在小鬼臉上,小鬼一聲不吭,仰天倒下。

我正想再去拽兒子的手時,腦袋遭到沉重的一擊,眼前一黑,也仰天倒下。

倒下之前,我發(fā)現(xiàn)偷襲我的人竟然是我丈夫。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病房里,丈夫坐在我身邊,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問:

“兒子呢,我們的兒子呢?”

“你安靜一下……咱兒子已經(jīng)淹死半年多了,你必須得接受這個事實……唉,都怪我,早送你進醫(yī)院,就不會發(fā)生那么悲慘的事情了,你知道嗎,昨晚你把隔壁小囡囡的耳朵打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