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生

很久以前,有兩個偷墓賊,是父子。父子倆盜墓,常在探好墓之后,就在墓的側(cè)翼打一個洞,然后或父或子一個人從洞中爬進(jìn)墓里,將墓中的陪葬寶物等打捆好,由上面的一個人吊出去,然后再把下面的人吊上來。

夜深人靜時,父子倆又一次來到了一座墳?zāi)骨?。這是一座漢代古墓,他們白天就來端詳測量好了。他們在墓的側(cè)翼找好了白天做下的暗記便開始打洞。打好了洞之后,父親下了洞,進(jìn)墓中取寶。父親已上了年紀(jì)。下洞的時候腿在打顫,手在哆嗦,這不是怕,是年齡的關(guān)系。

在上面的兒子剛把墓中的寶物吊下來,就聽“轟”的一聲,那墳?zāi)顾?。父親被壓在底下。兒子驚恐萬狀,急忙慌亂地抓起鍬,刨呀挖呀,挖著挖著,兒子覺得很累了,就停下來,準(zhǔn)備歇息,他一歇,腦子里就有了一種念頭:父親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這會兒絕對不行了,刨出來也是死人一個。即使不死,也不是腿斷就是腰斷,一個半癱半殘的人,整天要吃要喝,誰侍候呢?他看看撂在一旁的剛從墓中吊上來的包裹,想:父親常說,盜墓是為了發(fā)財,為了讓子孫們過上富貴的日子。他又想,既是為了我,就別再累我了,我拿上這寶物一個人用就是了。想到這,他把鍬一扔,站起來提了包裹就走。

多年以后,還是父子倆盜墓?，F(xiàn)在,打好洞之后,父親總是讓兒子下去取寶,他在上面吊寶,吊兒子。

又一次夜深人靜時,父子倆在一座古墓的側(cè)翼打好洞之后,兒子下去了,他在繩索上拴好了一個物件,讓父親吊了上來。父親一看,是一個很大的金馬,有十幾公斤,父親高興得心花怒放,手都哆嗦起來了,他激動地喊:兒子,快上來,兒子,快上來。只聽“轟”的一聲,那墳?zāi)顾恕?/p>

父親把金馬往一邊一扔,拿起鍬就用力挖,他邊挖邊哭喊著:兒呀,我的兒呀,你挺住些,你一定要挺住啊。父親一邊哭喊,一邊用鍬不停地挖,他的腦子里也閃著一種想法,這金馬是兒子的,這寶貝是兒子的,我的所有都是兒子的。他不停地挖著,快挖到底了,他怕用鍬挖傷兒子,就扔了鍬用雙手刨,他刨啊刨,不停地刨,一會兒雙手磨破了,十指流血,但父親沒覺著疼沒覺著累,他堅信兒子活著,就不停歇地刨。終于,他將兒子扒了出來。兒子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他把兒子在地上放平,趕緊拿過水壺給兒子喂了兩口水,兒子慢慢地蘇醒過來了?？粗堰^來的兒子,父親又喜又悲,抱住兒子嗚嗚地哭開了。哭了一陣,父親說:“兒啊,這盜墓都是為了你將來過得好呀,你死了,我要這金馬金牛有甚用了,兒呀,你可要好好活著呀。”

打那以后,父子倆盜墓,父親就再也不讓兒子下墓洞里去了。每次打好洞后,父親就親自下去,讓兒子在上面吊東西,吊下面的父親。

又一次盜墓,上了年紀(jì)的父親從洞里下去了,兒子在上面剛把寶物吊上來,就聽“轟”的一聲,墳?zāi)顾萘?。兒子驚惶失措,高聲喊:父親,父親!可塌陷的墳?zāi)轨o寂無聲。兒子忙用鍬挖土,他揮著雙臂挖啊挖,挖了一陣子覺著累了,就想歇息,他一停下來就有一個念頭閃了出來:父親已這把年紀(jì)了,這會兒肯定不行了,挖出來也是死人一個,不死也半癱了,不是腿斷就是腰斷。想到這,他看了看撂在一邊剛吊上來的寶物,想,父親常說盜墓是為了讓兒孫們過好日子,對了,既是為我們兒孫就別再累我們了。想到這,兒子把鍬一扔,提了包裹就走。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