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慶杰
陽光下,一片刀光劍影!
殺殺殺!
血肉橫飛,尸橫遍野。
兩個家族,幾百年的血債與仇恨,將在今天了結(jié)。從此,一個家族將會永遠(yuǎn)消失,另一個家族就會在劫后余生的漫長歲月中逐漸恢復(fù)得更加強(qiáng)大。
雙方勢均力敵,拼殺進(jìn)行了一天一夜,大多數(shù)人都倒下了,只剩下了兩個人。梁姓家族剩下的是一個男人,我們叫他梁。郝姓家族剩下的,也是一個男人,我們叫他郝。
梁和郝旗鼓相當(dāng),兩人的決斗從戈壁打到田野,從田野打到海邊,又打到了泊在海邊的一條大船上。
打斗進(jìn)行到第三天,兩人都累了,躺在甲板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像兩條離了水的大魚,手里兀自緊攥著刀。
天忽然暗了下來,狂風(fēng)大作,大雨滂沱。兩人想下船,船已被大風(fēng)推離了海岸,向大海深處飄搖……
兩人抱緊了船舷,誰也不敢妄動。
當(dāng)風(fēng)平浪靜,日頭重新煥發(fā)光彩時,船已??吭谝粋€不知名的荒島上。船在靠近小島的同時觸了礁,正慢慢下沉,兩人同時棄船上島。
船沉了,兩人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都傻了。
兩人都感到了饑餓。于是,分頭上島找東西吃。島不大,卻林深草密,林中遍布著野果樹,還有兔子、野雞、狐貍、蛇等小動物隱匿在草叢中。另外,他們還看到了幾具人的尸骨。
兩人吃飽肚子后,仇恨又染紅了雙眼,新一輪的拼殺又開始了。
最終,梁打敗了郝,梁將郝綁在了一棵大樹上,梁在郝的胸口淺淺地劃了一刀,鮮紅的血蚯蚓般順著肚皮蜿蜒而下。梁說:“我要你一天流一點(diǎn)兒血,直到你血快流盡的那一天,我再將你碎尸萬段?!薄笆悄腥?就讓我死得痛快些!”郝說。梁獰笑:“那樣怎能解我心頭之恨!“
從此,梁每天都在郝的身上輕輕劃一刀,想哪個部位就哪個部位,胳膊、大腿、后背、肩膀,到處都被劃開,流血,血凝,結(jié)痂。
郝破口大罵,想激怒梁,求速死。梁卻充耳不聞。
閑下來,梁就到林子里采野果,用藤條做扣子,逮野味。他吃飽了,就喂郝。郝不吃,梁就把野果搗成汁,和了野味的血,用刀尖撬開郝的牙齒,硬灌。
郝大罵。
梁大笑。
一個月后,郝奄奄一息了?!懊魈?我就會把你肢解,剁成一塊一塊的,扔到海里喂魚?!绷捍笮χf。
郝無語。
第二天一早,梁在石頭上磨好了刀,走近郝。
郝的頭耷拉著,梁托起他的下巴,見郝雙目緊閉,面色如霜。莫不是已經(jīng)死了吧?梁探了探郝的鼻息,感覺不到一絲氣息。
“你死了?你到底死了?你怎么能死呢?”梁先是感到憤怒,后又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孤獨(dú)和恐懼像積滿烏云的天空,黑壓壓地籠罩了他。
他死了……從此,這個孤島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將獨(dú)自面對潮漲潮落、日月星辰、花開花謝、四季輪回……這是多么恐怖……梁不敢往下想了。
不行!不能讓他死!
梁把郝從樹上解下來,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
灌湯、敷草藥、拍打、呼叫……終于,郝又睜開了雙眼。
“你這個畜生,讓我死吧,剁成一萬塊也行?!焙陆袊讨?。
“求求你,別死?!绷喊笾?/p>
郝傲慢地閉上了眼睛。
“你恨我是吧?恨我折磨了你這么長時間?”梁拿起了刀,哧,在自己的胸上劃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血洶涌而出!
郝睜了睜眼,又閉上了。
梁又在自己的大腿上、胳膊上劃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很快把自己劃成了一個血人。
郝睜開眼睛,艱難地說:“好了,我陪你活著?!?/p>
從這一天起,兩人開始靜靜地養(yǎng)傷。
島上的時光緩慢而無聊。漸漸地,兩人有了交談的欲望。起初,只是簡單的問候和關(guān)于天氣很好之類的廢話。日子久了,兩人的話就稠了,甚至談起了他們兩個家族之間的仇殺。當(dāng)談到小時候?qū)@種仇殺的恐懼時,兩人竟找到了英雄所見略同的知己感。
他們在這個島上相依為命了十年,成了親如兄弟、無話不談的摯友。
他們是幸運(yùn)的。十年之后,一艘過路的商船將他們帶回了故鄉(xiāng)。
登陸之后,兩人看到了久違的故土,看到了熟悉的田野和村舍,看到了熟悉的各色人等。
所有的記憶都被激活了,尤其是仇恨。
兩人在一個岔路口分手,要各奔東西了。
兩人將背道而馳的剎那間,都抽出了刀,刺中了對方!
然而,兩把刀都沒能插進(jìn)對方的身體。
兩人同時看了看自己的刀。
十年的時光,早已把刀尖磨圓了。
兩人在一瞬間領(lǐng)悟到了什么,都羞愧地扔下了刀,然后,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選自《山東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