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軒
睡龍先生自述如下:吾姓龍,喜睡覺,故號睡龍先生。求學期間,為治失眠之癥,猛練鼾睡之術(shù),漸而得道?!帮L聲、雷聲、吵罵聲,全不入耳;大事、小事、煩惱事,概不上心?!遍]眼即眠,呼之不醒,睡態(tài)可化身千百,鼾聲能震蕩里許,遂被同窗戲稱“臥龍”。自以為去諸葛先生遠矣,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哉?故更名云“睡龍”,喻己之既懶且昏兼無斗志。偶爾醒來,看大千世界,熱鬧非凡,遂吐夢中語,以娛世人!
為了表示本人學問奇大,我老人家將“老當益壯”的成語,硬生生地改裝成“老當夷壯”,用以形容學術(shù)界的一種怪相,簡直是恰如其分、惟妙惟肖。哪個不服,也改裝一個出來給俺瞧瞧?
蓋學術(shù)圈內(nèi),越老干勁越大者有之,誠如《后漢書·馬援傳》所說:“丈夫為志,老當益壯?!辈粏握煞蛉绱?,女學者也不甘示弱,成果頻出,令人佩服萬分。老的扶持小的、幫助其發(fā)展者有之,好一派“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的景象;老的壓制小的、限制其發(fā)展者亦有之,這便是“老當夷壯”。
然則,如何夷之?既總結(jié)經(jīng)驗,又汲取教訓,方知有二。
一曰對外。俗話說:“外來和尚會念經(jīng)。”本人作為一個學術(shù)方丈,則大不以為然,偏要改為“會念經(jīng)的莫來,不會念的可以來”。何故?鄙廟只有這么點大,本方丈最多能念點《老子天下第一經(jīng)》、《同行相妒經(jīng)》、《文人相輕經(jīng)》、《小伙計經(jīng)》。會念經(jīng)的來了,置我這方丈于何地?故要拒之于門墻之外。
《沙家浜》里面那個土匪司令胡傳魁唱云:“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偣膊庞惺畮讉€人,七八條槍?!睘閴汛笪业膹R門,還是需要進人的,但只能進不會念經(jīng)的人。這樣的人來了,不敢給老子尥蹶子,喊他向東就得向東,叫他向西就得向西。就算老子不喊他,自個兒念經(jīng)時便把“女媧”讀成“女禍”,把“禪宗”讀成“單宗”,把“高句(gōu)麗”讀成“高句(jù)麗”。其與本方丈相比,愈顯吾之高明,其之蠢笨。這樣的人才,俺才指揮得動。
二曰對內(nèi)。廟里的和尚,一般來說,還是會唯本方丈之命是聽的。叫他念經(jīng),就得給我念經(jīng);叫他敲木魚,就得給我敲木魚。只是不可避免地有個別恃才傲物的異己分子,會不聽招呼;尤其是一些被更大的方丈引進的外來和尚,切切要嚴加防范,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也。
首先是“涼拌”,對那些異己分子和外來和尚,最好莫旗幟鮮明地“夷”他,而要用“涼拌”的方法把他晾在一邊:該上課不讓其上課,該復試不通知其參與復試,該帶研帶博不讓其帶研帶博,該開會不通知其開會。等其找上門來,才故作大驚失色狀曰:“哎呀呀!您看看,我叫某某某通知您,結(jié)果電話就是打不通,要么打通沒人接。您沒來,簡直是我們不可彌補的損失??!”話已至此,莫非他還要到電信局去查通訊記錄不成?
其次是撩撥。有的學術(shù)后生,不知是少年老成,還是故作老成,硬是穩(wěn)重到了極點,對學術(shù)老生的“涼拌術(shù)”全無反應(yīng),像個死人似的;對自己所遭受的冷遇,毫不生氣,既不跳高,又不拂袖。老革命碰上了新問題,就得換招數(shù)了,改用激將法去撩撥他,看他能忍多久?
如果是土博士,就到有關(guān)部門去告他。其論文質(zhì)量若有瑕疵,便可吹毛求疵,或者夸大其“疵”;質(zhì)量沒問題,就說他程序不合法,建議取消其學位。就算不能得逞,總要搞得他雞飛狗跳、應(yīng)接不暇。
如果是洋博士,就四處散布謠言,稱其洋學位有假,與當年方鴻漸克萊登大學的文憑相仿。若其不加辯解,自以為“濁者自濁,清者自清”,就說他是默認;若堅持反駁,就說他是被揭了瘡疤、惱羞成怒。
如果是已成名的青年教授,明明該給他分五十萬學科經(jīng)費,吾人便采合縱連橫之術(shù),與其他老方丈手挽手、心連心,力量頓時倍增,共同決定只給他分五萬,其奈我何哉?到了這個程度,其不跳高罵娘者,幾希!然只要他敢跳高罵娘,就只給他分五千,再來個惡人先告狀,到處說他失了學者風范,久之必毀其形象也。嘻嘻!
嗟夫,睡龍先生之“老當夷壯”術(shù),系睡學分支,乃獨門心法,秘不外傳。本欲授之子孫,以為稱霸學界之資。惜不知如何竟被世人偷去,已風行于學術(shù)領(lǐng)域矣!知識產(chǎn)權(quán)備受侵犯。等俺哪天大夢醒來,必以法律手段討回專利。特此聲明!
【原載2010年10月22日《檢察日報·綠海副刊》】
插圖 / 算計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