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健
“前有羊羔為我?guī)?后有總裁為我范;我輩再不思報恩,豈不愧對山木人。”
據(jù)報道,最近因涉嫌強奸被捕的山木教育集團前總裁宋山木,曾號稱是個大大的“儒商”。每周一從早上九點三十三分到下午三四點,該集團深圳總部都要舉行冗長的員工大會,會議有固定的流程,如集體唱《山木之歌》、抽查員工背誦《山木服務宣言》和《羊羔跪乳》(片段如上)。每次大會都有半小時的“總裁講話”環(huán)節(jié),宋山木會如哲人般講“做人的道理”及其近期活動。他的旅行、他和一些“高層領導”的會見,都被做成視頻和PPT,給員工們展示。
全國各地每一個山木教室都有宋山木的照片。據(jù)說有的分校同時張貼兩個人的語錄,一邊是“子曰:……”,一邊則是“山木曰:……”。山木培訓一個分校的員工曾經(jīng)跟同事討論:“他就是想做皇帝?!?/p>
這類事例其實已經(jīng)毫不新鮮。筆者作為媒體編輯,會定期收到一些名氣或大或小的公、私企業(yè)的內部小報,其頭版無不充當了企業(yè)老總的“起居注”,其副刊版無不載有員工們對老板和公司感激涕零、表態(tài)效忠的文章。
前些年有過報道,另一位比宋山木更著名的“儒商”牟其中,曾贊助過一場老年網(wǎng)球比賽,花錢的目的僅僅是——要享受一下給前國家領導人頒獎的感覺!這是懷有高遠的政治抱負卻生不逢時,轉而經(jīng)商賺錢后找到的一點心理補償吧。
多年以前,我曾報道過類似的“公費帝王夢”。有一位中等城市的市委書記,每次出國也學著擺國家領導人的排場:副書記們在飛機舷梯前按排名順序列隊,依次握手告別;書記在機艙門口向送行人群揮手如儀……返程儀式同上。
禹作敏的故事就不用再復述了。某種程度上說,是他的帝王意識把自己害了。另有一位跟禹齊名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搞得沒他那么邪乎,但其領導下的企業(yè)某日給媒體發(fā)來一函,落款署“某某集團辦公廳”,讓人看了頭皮發(fā)麻!您至于自我提拔,擺“辦公廳”的譜嘛?
“公費帝王夢”,花國家、集體的錢,讓自己過把癮,雖然荒唐,但不搞白不搞,搞了也白搞,倒也符合“經(jīng)濟人理性”。但為什么私營老板們也趨之若鶩,把自己整得跟個穿西裝的康熙爺似的?并且,還越是有文化的老板(所謂“儒商”)搞起來越來勁,我是一直沒搞明白這封建余孽的誘惑力為何如此之大!
不過話說回來了,你愿意花錢買那種“精神海洛因”爽一爽,也是你的自由——只要別太折騰人。像宋山木,他愿意給員工發(fā)工資讓大家放下工作來開會,別說每周才耗上那么大半天時間,就是天天都在會海里度過,員工們也愿意陪他玩兒——不就是唱唱“之歌”、背背“宣言”、給總裁講話鼓鼓掌么?
問題是,在某些企業(yè),還有更邪性的“配套措施”。著名的私營企業(yè)家顧雛軍,一個據(jù)說“不懂國情”的“海歸”,在接管科龍后,每到七八月份,都要開展一次“有點像‘文革”的整風運動——
據(jù)介紹,整風運動首先從科龍空調公司開始,而后波及到上百位分公司經(jīng)理、售后主任、宣傳科長,白天互相揭發(fā)、自我揭發(fā),晚上寫檢討、自我反省。
“那段時間,我們晚上什么活動都不能安排,要急著回去寫決心書、悔過書、效忠書之類的東西,第二天開會要念,如果通不過,要回家繼續(xù)寫,人人要過關?!币晃辉诳讫堧娖鞴ぷ鬟^五年的經(jīng)理說:“印象最深的是有些經(jīng)理很會表演,經(jīng)常在大會上說著說著就痛哭流涕?!?/p>
員工遇上這樣老板的倒霉概率,不會太高。但癥狀稍輕一點的,譬如前些年人手一本派發(fā)《執(zhí)行力》、《把信送給加西亞》之類以“Yes,sir!”為主題的企管書,并且要求寫出心得體會的企業(yè),那可是一抓一大把。雖然有“百度”幫忙,抄一篇讀后感并不麻煩,但把那些無恥的話擱自己名下,也夠惡心的不是?
在這些中國老板心目中,他們最欣賞的英文句子“Yes,sir!”,譯成中文其實就是“遵旨!”、“萬歲!”。相比之下,蓋茨、巴菲特等等美國大老板,光知道捐錢,少了多少享受啊!
【原載2010年6月1日《中國青年報·青年話題》】
題圖 / 國王的待遇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