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花
前排的倪小杉有亭亭玉立的身姿和一襲飛揚的長發(fā)。她經(jīng)常穿一件白底桃紅的連衣裙,扎一束高高的馬尾。
她每天都是踩著鈴聲跑進教室,然后在一片訝異的目光中回頭問我,嗨,第幾頁?她急促的喘息和明亮的眼神,總讓我莫名不安。
凝視她柔亮的頭發(fā)和白皙的后頸,我不由心猿意馬地多情了起來:倪小杉該不是喜歡我吧?否則,她干嘛老是回頭問我?她問她的同桌不就行了?
事實上,倪小杉回頭問我,也是被逼無奈。一次美術(shù)課上,倪小杉的同桌一不小心把涮洗畫筆的整桶水都潑到了她的新連衣裙上,她們?yōu)榇顺车貌豢砷_交,最終形同陌路。
沒有人知道我喜歡倪小杉,而且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
我喜歡她穿那件白底桃紅的連衣裙,喜歡她在午后流光中奔進教室的樣子,喜歡她白皙的后頸和飄揚的長發(fā),也喜歡她氣喘吁吁回頭問我的眼神。
就在我決定向倪小杉表白的時候,班里忽然傳出了倪小杉早戀的消息。有許多人說,在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看到倪小杉和一個瘦高的男生手牽著手、肩并著肩。為了證實這個消息,我悄悄跟上了倪小杉。
倪小杉到底發(fā)現(xiàn)了我。她欣喜若狂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嗨,小子,你那輛帥帥的自行車呢?丟了?被偷了?還是借你女朋友威風(fēng)去了?
我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無法回答倪小杉的問題。就在我伸手進兜摸索那封藍色信件的時候,一個騎著賽車、蓄著長發(fā)的男生在對面朝倪小杉吹起了口哨。倪小杉笑笑說,我先走了啊,下午見!接著,她迫不及待地橫過街道,坐在了他的后座上。
我忽然覺得心里最后一絲光亮被無情的手收走了。走在人潮洶涌、烈陽直射的馬路上,我卻感覺到了一種刺骨的涼。
我托同學(xué)請了病假。班主任打來電話問長問短,我多希望,電話那頭的聲音是倪小杉的。
第二天回到教室,同學(xué)向我說起昨天晚上在班里發(fā)生的大事:倪小杉偷東西被抓到了!
我毫不猶豫地怒吼起來,放屁!倪小杉絕不可能偷東西!同學(xué)拉著我說,你不信也沒辦法,昨天晚上有同學(xué)丟了200塊錢,班主任為了查清事實,花了整整一節(jié)晚自習(xí)的時間搜查所有學(xué)生的課桌。結(jié)果,偏在倪小杉的課桌里搜到了那200塊錢。
此后倪小杉一直沒來上課,班上再沒人如同冒失鬼一般踩著鈴聲跑進教室,而后氣喘吁吁地問我課本幾頁。我不習(xí)慣這樣的生活。
倪小杉再回到教室的時候,夏天已接近尾聲。她依舊笑若桃花,似乎之前根本不曾發(fā)生過任何事情。但之后,周圍的人卻經(jīng)常會寫紙條過來“禮貌”地詢問:倪小杉,你看到我的鋼筆沒有?倪小杉,你有見到我的錢包嗎?倪小杉,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我的課本?
倪小杉漸漸在這樣的“禮貌”詢問中沉寂。她依舊倒數(shù),依舊不愛學(xué)習(xí),依舊遲到??捎幸粯?她到底是改變了——直到畢業(yè),我都沒見過她再穿那件白底桃紅的連衣裙,也再沒見過她那頭飄揚的長發(fā)。
短發(fā)的倪小杉沒能走進大學(xué)的大門。沒人知道,落榜后的倪小杉到底去了哪里。
那封信,我一直留著,一直夾在我最心愛的日記本里。我想,成年以后,如果我真正得到了一份來之不易的愛情,那么,我一定會告訴她,曾經(jīng)有一個名叫倪小杉的女孩坐在我的前排,她有著白皙的后頸和一頭飛揚的長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