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
我的初戀就是六中同班的一個女生。她總是剪一頭短發(fā),性格也有點像假小子,很少有男生喜歡她。雖然我通常偏愛的是長發(fā)且斯文的女孩子,但不知道為什么,竟一意孤行地迷戀她。我們只做了一年同學,她就隨父母搬家離開延吉了。有幸和她同學的那一年里,我經(jīng)常癡癡地盯著她看,有時候她發(fā)現(xiàn)了,就會靦腆地對我笑一下。我覺得自己的目光很深情,但后來交往過的女朋友們都說,當我對著喜歡的女孩子深情凝視的時候,從別人的眼中看來,剛好是我最猥瑣的時候,這樣看來,當年還真是難為她了。
那好吧,那時候我經(jīng)常不得不猥瑣地凝視她,時間一長,她的兩個閨蜜就發(fā)現(xiàn)了,以后我再看她,她們就會看著我微笑。雖然年紀相仿,但我總覺得她們笑的時候很慈祥,就像MSN表情里的“書呆子”(盡管她倆都不戴眼鏡)一樣慈祥。她家快搬離延吉市的時候,也是這兩個善良的女同學提前透露給我的。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天起,我的每一刻都是在焦慮和無力感中度過的,那時候我行事畏手畏腳,竟然一直到了最后也沒敢表白。如果可能,我真想穿越時空到當年的我的背后推上一把,或是踹上一腳。終于到了她搬家的那天,我騎了自行車到她家門口附近去看,她出門看見了我,沒有顯得詫異,仿佛是意料中的。我沒敢說話,遠遠地站著看她,她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我,沒有跟我打招呼,低頭上了車。兩輛載滿雜物的汽車在胡同里艱難地向外開動,我騎自行車在汽車前面遠遠地蹬著,好像帶路一樣。我用雙手交替扶著車把,笨拙地左拐右扭我的胖腰,不?;仡^張望,中間拐到幾處接近直角的地方,我就停下來等一下,看到她的臉隔著擋風玻璃重新出現(xiàn),才又緊蹬幾下。應該是一條很長的胡同,卻一眨眼就到頭了。出了胡同口,我下車站在路邊,看著汽車從我邊上緩緩開過,車窗里,她扭過頭來,用沒有表情的眼神盯著我看,最后她終于抬起了雪白的手,朝一邊揮動了一下,但還沒來得及揮動回來,就永遠消失了。
生命殘酷無比,尤其是對孩子,為數(shù)不多的安慰之一是,它總算還有些美感,至少在記憶里。
(慕容摘自《我的奮斗》云南人民出版社圖/連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