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先生

當愛情和生命面臨選擇的時候,有人沉默、有人退縮、有人卻選擇了前進。

據(jù)考古學家考證發(fā)現(xiàn),我國早在5000年前就出現(xiàn)了開顱手術(shù)。然而,在2009年2月14日西方情人節(jié)這天,廣東某腦科醫(yī)院進行的一場開顱手術(shù)卻仍然吸引了眾多媒體的關(guān)注:因為這次手術(shù)所要取走的,是病人頭腦里的“處女情結(jié)”。

這位特殊的病人是一位身材魁梧的警察,他徘徊在忠貞與愛情之間,困守于情欲與傳統(tǒng)的艱難搏斗中。揮之不去的“處女情結(jié)”將他折磨得幾近崩潰,并曾試圖開槍自殺。這是他第二次做手術(shù),手術(shù)能否成功,又是否能夠拯救他行將消逝的愛情呢?

欲罷不能的戀情:好男兒遇上“臟”女孩

2006年夏天,25歲的趙輝從公安大學畢業(yè)后,被分回龍巖交警支隊機動組工作。

因為他五官俊朗,頗受女孩青睞。但自幼貧寒的家境造成了他過分敏感的性情,當身邊的朋友一個個出雙入對時,他仍然是“孤家寡人”。好友對他說:“現(xiàn)在社會上的女孩都很‘臟很‘亂,你可要小心啊?！壁w輝因此在挑選女友時很謹慎。

06年中秋節(jié),他開始了自己的初戀。那天,趙輝的一位好友參加聯(lián)歡會沒有伴,就讓他一起去。

在單人舞《雪山的女兒》節(jié)目中,舞臺上那個身穿潔白衣裙的女孩,她長長的頭發(fā)隨意飄揚著,舞姿那樣輕靈,像一片輕盈的雪花,快樂地旋轉(zhuǎn)著。趙輝不禁有種虛幻的感覺,讓自己想起藍天白云,一望無際的草原。

之后的隨機表演中,趙輝被“不幸”地選中,他大方地朗誦了一首自己寫的詩歌。

聚餐時,那位跳單人舞的女孩自然成為大家議論的焦點,趙輝得知她叫韓冰,是保險公司的講師,讀大學時曾是校舞蹈隊的。沒想到韓冰竟然主動走到趙輝面前,問那首詩是不是他自己寫的,趙輝點了點頭。韓冰十分欣喜,主動要了他的電話號碼。

然而,趙輝期待的電話卻遲遲沒有打來,他想韓冰可能早就把自己淡忘了?？删驮谝粋€星期后的夜里,急促的鈴聲將趙輝叫醒,他立即聽出是韓冰的聲音,電話中的她聲音略帶幾分抽泣,但又努力壓抑。趙輝因為和她不熟,也沒好意思問。

第二天下班后,趙輝按照來電顯示打通了韓冰的手機,約她去公園走走,韓冰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

兩人并肩走在公園的長廊里,在趙輝的追問下,韓冰告訴他自己昨天接到了男友的分手電話,因為難受所以想找個陌生人聊聊,沒想到打擾了他的休息。

這之后,兩個年輕人互相吸引,很快便建立了戀愛關(guān)系。

10月的一個周末,韓冰來到趙輝的宿舍。兩人在宿舍里簡單地吃完午飯后,韓冰提出想休息一會,趙輝便讓她睡自己的床。韓冰躺在床上,見趙輝趴在桌子上,就讓他也過來一起睡。趙輝在她旁邊躺下后,韓冰開始親吻他,沖動中趙輝一把將韓冰壓在了身下……

瘋狂過后,韓冰去洗澡,趙輝見床上并沒有自己期待的“落紅”,立即血往上涌:難道她已經(jīng)不是處女了嗎?待韓冰重新回到床上時,趙輝假裝無意地說道:“你以前和男友做過愛嗎?”

韓冰看出了他的懷疑,知道這種事無法隱瞞,便向他坦白了。

韓冰和前男友是大學同學,兩人相戀了三年。那時,同居和婚前性行為在學校里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不過她始終保持著最后的底線。因為當時她的性意識還沒有覺醒,最主要的是她怕疼。她在小說和不少影視作品里看到了有關(guān)女人“初夜”的描述,聯(lián)想到那種疼得大喊大叫的場面就覺得極其恐怖。當男友知道了自己抗拒的理由后,就勸她說長痛不如短痛,女人遲早都會經(jīng)歷這么一天的。就這樣,在半推半就中,她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韓冰的話讓趙輝差點休克過去,他想起以前張浩然說的“臟”字,不禁感到一陣惡心。一向溫文爾雅的他忽然大吼一聲:“婊子,滾!”

韓冰驚呆了,她沒想到趙輝會作出這么強烈的反應(yīng),她雙眼噙淚地離開了房間。

韓冰走了,趙輝也幾乎喪失了活著的勇氣。短短幾天,他整個人憔悴了許多。在那些日子里,他開始后悔愛上了韓冰,并發(fā)誓要和她分手,重新找一個純潔的處女好好相愛。

但愛是讓人身不由己的魔鬼,趙輝感覺自己身體里的很多東西都和她連在了一起。如果要和她分離,就意味著要殘忍地割斷血脈相連的種種溫情和記憶。第七天,理智和愛終于占了上風。他找到韓冰,鼓足勇氣向她表白了自己的愛。那一刻,韓冰淚如雨下。

他們同居了。但這之后,趙輝每次和韓冰做愛時,腦子里就會著了魔般地閃現(xiàn)出她和前男友做愛的畫面?？粗齽忧榈哪槨擅牡纳眢w,趙輝心里會產(chǎn)生這樣一種疑問:“和以前那個男人做愛的時候,她是不是也這么騷?”

趙輝也知道現(xiàn)在很難讓女孩“守身如玉”,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竟然給了一個“臟”女孩,便“心不由己”地痛起來。

那之后,只要韓冰提起當年大學讀書時的話,趙輝就會立刻想起她與前男友在一起的情景。女友非處的事實時刻折磨著趙輝,每天都會想這個問題,晚上也要想到十一二點。有一次,他拿起煙灰缸砸碎了玻璃窗;還有一次,他喝醉了發(fā)酒瘋,將身邊的桌椅全部都推倒,然后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趙輝的痛苦也讓韓冰不知所措,她主動提出了分手,并搬出了趙輝的住所。

然而不到三天,趙輝就會忍不住去公司找她,兩人又重歸于好。分分合合折磨得兩人都疲憊不堪。

無法進行的婚禮:警官拔槍拒婚驚魂

趙輝被“處女情結(jié)”折磨得精神恍惚,他只要一停下來,馬上就會想起韓冰不是處女的事,越想控制越無法控制。晚上睡在床上,只要一閉上眼睛,頭腦里就會想到韓冰正和一個陌生男人睡在一起、親熱……

同時,趙輝在韓冰面前表現(xiàn)得十分“粘人”,他每天下班后就去找韓冰吃飯、散步、看電影;有時不在一起,就給她打電話,而且總是不讓她掛電話,常常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如果哪天手機沒電,他就會瘋了一樣地不停往宿舍打電話。

韓冰知道趙輝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到后來,他只要看到男女在一起說話,就會想他們會有不正常的關(guān)系,覺得很臟!同時,趙輝開始變得多疑,不敢與人交往,怕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女朋友。有時聽到有人說話就好像在講這件事。

因為休息不好,他的工作受到了影響,無奈之下,他去醫(yī)院開了一些鎮(zhèn)靜方面的藥物。有一天晚上,他從噩夢中醒來,再也無法入睡,就起身圍著宿舍一圈一圈地跑啊跑,直到筋疲力盡,躺在草地上,像一具死尸。

后來,趙輝的父母從鄉(xiāng)下趕來看兒子,韓冰特意請假在“家”收拾了房間,并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趙輝的父母非常喜歡面前這個勤勞的女孩,對兒子說:“看冰兒對你多好,這樣的女孩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啊?！?/p>

韓冰害羞地低下了頭,不料趙輝竟然大聲說:“好什么好,都不是處……”

他還沒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停了下來。韓冰此時已經(jīng)雙眼噙淚,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趙輝意識到自己精神方面出了問題,便請假去了福州,向心理醫(yī)生求助。醫(yī)生告訴他,男人通常都會有“處女情結(jié)”,但程度有重有輕,建議他采用分散治療法,就是通過一些有益的、積極的活動來轉(zhuǎn)移自己在這方面的注意力。比如和女友一起郊游、參加朋友聚會、鍛煉等,同時,短期內(nèi)兩人不宜同居,而且不要發(fā)生性關(guān)系。

趙輝回到龍巖后,聽從心理醫(yī)生的建議,沒再“糾纏”韓冰,而是隔三差五地約她出來走走,或者去朋友家吃餐飯,送點小禮物給她。兩人仿佛又進入了熱戀之中,因為見面機會少了,他常會想起韓冰羞澀的笑容以及翩翩舞動的身姿,看來這次治療確實起到了作用,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雙方父母都很高興,見他們年齡也不小了,就催他們趕緊把婚禮給辦了。

2008年7月,兩人決定抽空去拍婚紗照。在影樓里,工作人員紛紛向他們道喜,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祝你們白頭到老”。趙輝望著穿著潔白婚紗的韓冰,她正開心地在試衣鏡前旋轉(zhuǎn)著,結(jié)果不小心絆了一下倒在地上。當工作人員將她扶起時,趙輝見她的婚紗上沾了一些灰,他的腦海里迅速跳出一個字——“臟”。突然,他發(fā)瘋般地扯下身上的衣服,嘴里嚷著:“我不照了,我不要結(jié)婚……”然后疾步向門外走去。韓冰忙沖上前想拉住他,趙輝卻突然掏出手槍,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別逼我,否則我就死給你看?！庇皹抢锏娜硕紘槈牧?現(xiàn)場一片嘩然……

事后,這件事迅速在龍巖傳開了,鬧得沸沸揚揚。趙輝很后悔,他準備向韓冰道歉,但深受傷害的韓冰拒不見他,執(zhí)意要與他分手。

絕望之中,他聽說目前國內(nèi)可以利用開顱手術(shù)進行精神方面的救治,決定冒險一試。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治好“心病”,不僅會失去韓冰,永遠得不到愛情,更有可能會失去生命。

2008年10月,趙輝決定遠赴上海接受手術(shù)治療。臨行前,他給韓冰寫了好多“我愛你”的字條,想著如果手術(shù)后不幸失憶,就可以通過這些字條讓他想起以前的事。

當韓冰知道了他的決定后,打電話勸他不要去。她說:“感情失去了可以再找一段新的,但記憶不見了,人生就是一片空白了?！壁w輝在電話里哭出聲來,“沒有你我就沒有了生命,自然也就不會有記憶了。”

到了上海后,手術(shù)前趙輝給韓冰發(fā)去了《拯救愛情》里的歌詞:“兩人走到今天太不容易/為何沒有學會好好珍惜/心靈之間已經(jīng)有了距離/伸手挽留是否還來得及?！?/p>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這次手術(shù)由于定位不準而宣告失敗了,醫(yī)院也沒有收趙輝的費用,他悵然地回到了福建。手術(shù)后,他的狀況變得更加糟糕,腦海里經(jīng)常會浮現(xiàn)這樣一個畫面:在一塊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臟”字,他拿抹布一遍遍地擦,可怎么也擦不去,他擦得腰酸背痛,渾身無力……

“立體定向”愛情,生命在陽光下舞動

鑒于他的精神狀態(tài)太差,單位決定給他放假。

一連好多天,趙輝每天都與別人的作息時間顛倒。他怕見到陽光,一有空就去泡網(wǎng)吧、錄像廳,他愛上了酒精和香煙,愛上了麻醉自己的大腦。

趙輝沒有想到,一段感情把自己折磨得了無生機,他沒有了理想,沒有了抱負,整個世界一片混亂。絕望中,他決定自殺,并寫下了遺書。

趙輝把平日積攢下來的安眠藥全部放在了床頭,倒了一杯水,一顆一顆地吃著……他的意識變得漸漸模糊。突然,他又想到了韓冰,想在這最后時刻聽一聽她的聲音,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韓冰的手機。手機響了好久,韓冰似乎不愿意接聽,就在趙輝快要放棄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喂……”

趙輝說:“冰兒,知道嗎?你跳《雪山的女兒》時是那樣的美麗純潔,一塵不染……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說罷,他掛了電話,將剩下的藥全部塞入口中。

這時,他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原來剛才韓冰正在來趙輝宿舍的路上。她用鑰匙開了門后,看見床頭上的空瓶,頓時明白了一切。她從隔壁叫來了正在休息的趙輝的隊友,一起把趙輝送往醫(yī)院。

趙輝醒來后,看到韓冰早已哭成了淚人。她握住趙輝的手,抽泣著說:“你怎么這么傻啊,你死了,我不就是兇手嗎?一次手術(shù)失敗,我們可以再做第二次啊,只要有決心,沒有辦不到的事啊。等著你病好的那一天,我們就結(jié)婚吧?！?/p>

韓冰的話,讓趙輝重拾了信心。

2009年初,趙輝找到了廣東某腦科醫(yī)院,要求做第二次開顱手術(shù)。

該院精神科郭沈昌教授通過咨詢得知了他的癥狀后,幾經(jīng)推敲,決定采用“立體定位手術(shù)”為趙輝治療。

手術(shù)前一天,醫(yī)院派人為趙輝剃掉全部的頭發(fā),并于晚12點禁食、禁水。忙完這一切后,趙輝卻輾轉(zhuǎn)難眠:明天就是情人節(jié)了,他希望這是一個好預(yù)兆。他能早點治好自己的病,回去與韓冰團聚。正在此時,他收到了韓冰發(fā)來的手機短信:“我想我們都得努力/給愛一線生機/重新美麗?！倍潭痰膸拙湓?卻讓他落淚了。

2月14日上午,趙輝的頭發(fā)又被刮了一次,然后用消毒液消毒全頭皮,用無菌小巾包發(fā)送入手術(shù)室手術(shù)。

郭沈昌教授切開趙輝的顱骨,將細小的電板片放在大腦皮質(zhì)層表面,成功將左顳部病灶切除。同時將另兩處病灶部位的水平放電纖維,采用僅有三四毫米長的特殊手術(shù)刀每隔5毫米切斷一次,總共切斷20次。在歷時近4個小時后,手術(shù)順利完成。

由于是二次開顱,手術(shù)周圍腦部水腫未消除,趙輝手術(shù)后反應(yīng)挺大,體溫也超過了38℃,護士用冰敷的辦法給他采取了物理降溫。

趙輝躺在醫(yī)院病床上神情恍惚,時常想韓冰,想看她跳舞,一起散步,一起做飯吃等,有時他還會不經(jīng)意地笑出聲來。

2009年2月23日,正在恢復(fù)中的趙輝見到了魂牽夢引的韓冰。那天的陽光很好,兩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醫(yī)院后的草坪上,趙輝拉起韓冰的手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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