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妙筆
最初,是迷戀梁朝偉青澀的憂郁氣質(zhì),一部接一部地看他的片子,然后,自然而然的,就在《悲情城市》中遭遇了朱天文。
一個舊臺灣的故事,真正的亂世,充滿著江湖氣、艷情、浪漫和日本味。奇怪的是,這樣風(fēng)起云涌適合寫傳奇的時代,在編劇朱天文筆下卻是人生無故事。聚散離合,愛恨情仇,就像日常生活一樣不驚不乍:許許多多人來來去去,走了或死了,活著或愛著,卻也只是一個淡淡相對。
曾經(jīng)看過朱天文的一幀玉照,梳著一條蓬松的大辮子,在柔和的燈影里,清澈而秀麗,那種看人的眼神,真正當(dāng)?shù)闷稹八囦佟彼淖帧?墒强纯此淖髌?無論是初露鋒芒的《伊甸不再》、《炎夏之都》,還是震動臺灣文壇的《荒人手記》、《世紀末的華麗》,那支女性特有的細膩之筆一次又一次執(zhí)著地探入現(xiàn)代人靈魂的荒蠻之地。那揭示人生千瘡百孔真相的勇氣、才氣以及對生命蒼涼無奈的深刻感悟,一點都不輸于半個世紀前的張愛玲,也許更大氣更從容——端莊華美的文字下埋藏的全是犀利的穿透力、驚人的靈氣和一腔轟轟烈烈的情感。我有時真的驚訝于這樣晶瑩剔透的外表與頹廢凌厲的情感怎樣才能統(tǒng)一在一個女作家身上。
更讓人驚訝的還在于,她還有個同樣了不得的妹妹朱天心。兩姐妹才情相當(dāng),又各有千秋。同樣寫愛情、寫都市、寫女人,朱天文就是不動聲色、不慍不火、款款道來,一點一滴地還你一個人生真相,要到結(jié)束的時候,你才會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己早被凌厲的人生情感所割傷。但朱天心不是,她是非要上下求索地追尋出結(jié)果的、用理性探求、用情感捕捉,揚起漫天的花飛蝶舞,讓你一開始就不由分說地被她吸引為她折服,無言地為她攝人心魄的才氣而感嘆。
朱天文的長篇小說《荒人手記》因準(zhǔn)確深入同性戀者的世界,完美把握蒼涼的宿命感,而登上了臺灣時報文學(xué)百萬小說獎的寶座。
朱天文的中篇小說《古都》開辟了一條充滿文化象征意味的臺灣歷史之路,奪得了當(dāng)年臺灣圖書銷售三冠王的桂冠。
美麗與才情,在這對文壇姐妹身上居然同時綻放,真是賞心悅目之事。而她們的小說就像女巫用文字悉心織就的錦緞,珠玉滿眼,俏麗可人。
其實,只要還奔波于漫漫紅塵中,你完全不應(yīng)該錯過朱氏姐妹的作品。我經(jīng)常想,最好是在一個月滿天清的夜晚,就著微弱的燈火看她們的文章。那些淡到極點又美到極點的文字,正是空谷足音、步步踩入心坎、輾轉(zhuǎn)反復(fù)、來來去去,非要踩出人生的一腔無奈與蒼茫,而后,長嘆一聲,卻已是夜闌更深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