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小邪
從會說話那天起,我的口吃就成了全家人的心病。媽媽抱著我從這個城市趕到那個城市,可那些專家們都是搖頭嘆氣地說:“口吃不好治,又是先天性的?!?/p>
媽媽只好把我抱回了家。回到家后,為了生計,爸爸媽媽在巷口擺了餛飩攤。天亮時,媽媽就把我背在背上去出攤。等我醒了,媽媽會煮半碗熱騰騰的餛飩給我吃。
7歲那年,媽媽死磨硬泡,終于把我送進了小學,但我的口吃毛病還是沒多大改善。
一天,一位來吃餛飩的老人看見我這樣,給我媽支招:“口吃其實可以治,只要你們能下得了狠心。讓他嘴里含著小石子,每天盡量多說話,堅持下去,就有可能改變現(xiàn)狀?!?/p>
老人的話被媽媽記在了心里。她從外面找了幾粒小石子。放在鹽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媽媽是真的下了狠心,我唯有從命,含著眼淚把石子放進嘴里。
為了能夠看住我,媽媽每天早上六點就喊我起床,讓我跟著他們一塊兒練攤。她先給我煮上半碗餛飩,讓我墊墊肚子,再讓我眼見到的每一位客人打招呼——爺爺好、奶奶好、叔叔好、阿姨好……
七點半,媽媽把石子從我嘴里拿出來,我的舌頭已經(jīng)磨出了泡,靠近舌根的地方滲出了血。媽媽不得不再想辦法,她把石子換成了黃豆。
石子換成黃豆后,我照例要在每天早上跟顧客打招呼,照例先讓我吃半碗餛飩,等到上學前,再讓我吃另外半碗。除此以外,媽媽一直讓我多說話。放學回來,我必須站在院子里大聲朗誦當天學的語文課,這一讀就是兩個小時。一天一天,我在豆子的折磨下長大。不知從何時,總能聽到來餛飩攤吃早點的顧客夸我說:“行啊,小子,話說得越來越好了!”我看到,媽媽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但仍舊是讓我先吃半碗餛飩,再吃半碗餛飩。我搞不懂,媽媽為什么要把一碗餛飩分成兩次給我吃。
16歲,學校里舉行演講比賽,媽媽鼓勵我一定要報名參加。比賽的文章是我自己寫的,寫的是我這些年從不敢說話到能夠站在演講臺上比賽的過程。
演講比賽那天,媽媽破例為我煮了一大碗餛飩。我逮住機會,說出了心中的疑惑:“為什么同樣的一碗餛飩。以前你要分兩次給我吃?”
媽媽看著我,意味深長地說:“最開始是因為你年紀小,所以只給你煮半碗。再后來,是為了讓你練習說話,擔心你吃飽了,就不用心練習了,所以把一碗餛飩分成兩次給你吃……”
我靜靜地聽著,那天早上的餛飩我只吃了半碗,我對媽媽說:“剩下的半碗,等我比賽結(jié)束再吃?!?/p>
演講中,我把底稿扔到身后。我一邊講一邊回憶,臉已被淚水浸濕。操場上,掌聲如潮水般涌來,而我惦記的是家里的那半碗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