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清
(西北民族大學海外民族文獻研究所 甘肅 蘭州 730030)
《新菩薩經》、《勸善經》、《救諸眾生苦難經》,屬同類經典,是地地道道的中國造經。通過三種經產生的時間,有助于考察敦煌當時的歷史情景,社會狀況以及生存環(huán)境等等。三種寫經紀年特別之處在于相對固定,似有模式一般。年份固定,月份也固定。統計敦煌寫卷,三種寫經的紀年分別固定在兩類上:一類是年號固定,貞元年號全部固定在《勸善經》上(1);一類是干支固定,全部固定在四個干支上,戊戌、己亥、丁卯、乙未。月份固定在正月、五月、七月或十二月;個別的在二、三或四月。
絕大多數記為“貞元十九年甲申歲正月”,例多不煩舉。個別的為貞元九年或八年、十五年等。統計敦煌寫卷,三種寫經,最早的紀年大概是貞元八年(792年),僅一件,見于B C h五七六,題記“貞元八年出此經”,池田溫(N o.1350)(2)讀為九世紀前期寫卷?!侗本┐髮W圖書館藏敦煌文獻》敘錄以為“貞元十九年”“當是此經的始流傳年月,非書寫年月?!?3)
P.5021 f為《勸善經》一片,《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末行題“囗年甲申歲正月二十三日下”。(4)據前述,所缺當讀為貞元十九年。
為了說明問題,統計敦煌寫卷,干支為戊戌的,全部列舉如下:
上圖 120(812570)《勸善文》,卷末題記“歲次戊戌四月十九日,謹題壁記。清諸賢[莫]為等閑,一朝苦來,悔時何益?!?5)池田溫(N o.2278)疑戊戌年為后晉天福三年(938年)?!渡虾D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敘錄(6)從之。
S.3696《救諸眾生苦難經》一卷,題記“戊戌年十二月廿五日,清信弟子羅什德一心受持讀誦?!背靥餃兀∟ o.2281)、翟理斯(N o.5264)(7)均疑戊戌年為 938年。
S.3687《勸善經》一卷,題記“戊戌年十二月廿五日清信弟子索逸(遷)奴一心供養(yǎng)?!背靥餃兀∟ o.2282)、翟理斯(N o.5303)均疑戊戌年為938年。
P.3036(池田溫N o.2283)《勸善經》一卷,題記“天福三年寶宣記。”天福三年為938年,而且干支正為戊戌。
津圖137(8),《勸善經》一卷,尾有題記一行“戊戌年十二月三十日清信弟子董在奴一心供養(yǎng)。”可見,此件與上述S.3696、S.3687不僅紀年類似,題記用語也相似,當亦是同一戊戌年所寫。據P.3036為天福三年戊戌,上述戊戌年似亦應為938年,池田溫、翟理斯所推不差。
統計敦煌寫卷,全部列舉如下:
S.3485 V《勸善經》,題記“丁卯年七月十七日記”。池田溫(N o.2383)疑丁卯年為967年。
中國歷史博物館藏(池田溫N o.2384),《救諸眾生苦難經》、《新菩薩經》,題記“干德伍年丁卯歲七月廿一日善興寫?!彼胃傻挛迥?,為967年。
S.3417(池田溫N o.2385)《救諸眾生苦難經》、《新菩薩經》一卷,題記“干德伍年歲次丁卯七月廿一日、因為疾病、再寫此經記耳?!?/p>
Дx-1708Ⅰ、Ⅱ+Дx-2399(M.2724、2740)《救諸眾生苦難經》,題記“……[得]伍年歲次丁卯七月廿一日因為疾病[再]□”,以為“大概是干德五年967年?!?9)施萍婷《俄藏敦煌文獻經眼錄之一》亦認為“只能是干德五年967年?!?10)
未詳藏處(池田溫N o.2386),《救諸眾生苦難經》、《新菩薩經》,題記“干德五年丁卯歲七月廿二日、疫疾寫經、牓門上題記?!?/p>
S.5256《救諸眾生苦難經》、《新菩薩經》,題記“丁卯年七月廿三日寫此經流傳記”,池田溫(N o.2144)讀丁卯年為907年,翟理斯(N o.5268)疑丁卯年為907年。此件干支、月份與上述均同,亦當讀為干德五年的丁卯年967年。徐俊(11)等從另外的角度已確認丁卯年為967年,認為池田溫定丁卯為907年誤??梢姡瑥倪@個角度做出的斷代與諸前賢從其它角度做出的斷代相吻合。這也許不會單純只是巧合而已。
S.1066《新菩薩經》一卷,題記“文詮為病患故寫此經一卷”,池田溫(N o.2479)以為大約十世紀。按:此件題記為病患所寫,與上述寫經目的相似,疑約出現在同一時期,據前述此經年代固定的特點,疑亦寫于967年。
師020(8286)(池田溫N o.1009)《新菩薩經》一卷,題記“此經大蕃乙未年正月二日見記”,大蕃乙未年為815年。
Φ-215(M.1314)《新菩薩經》,題記“乙未年二月七日佛弟子趙什德謹依原本寫愿合家大小永保平安無諸災障”,池田溫(N o.1011)疑乙未年為815年。
S.3442《新菩薩經》一卷,題記“乙未年三月廿日”,池田溫(N o.2270)、翟理斯(N o.5360)均疑乙未年為935年。
M.2725、2738:Дx-1609Ⅰ、Ⅱ+Дx-2035(池田溫N o.2014)《救諸眾生苦難經》,題記“干符六年歲次己亥五月十三日呂惠(下缺)”,干符六年為879年。
S.4479共二種,a《救諸眾生一切苦難經》一卷,題記“謹請四方比沙門天王、護我居宅。請信佛弟子劉英全一心供養(yǎng)”,池田溫(N o.2015)讀為唐干符六年879年。b《新菩薩經》,題記“干符六年己亥五月庚寅(朔)廿日己酉寫記”,池田溫(N o.2016)亦讀為879年。
P.3857《救諸眾生一切苦難經》、《新菩薩經》,題記“己亥年五(月)廿日寫記”。據前述,此己亥年亦讀為干符六年879年。
S.1185(池田溫N o.2284)《救諸眾生苦難經》一卷,題記“天福四年歲當己亥正月四日弟□僧愿惠持念真言經□其災難?!焙髸x天福四年為939年。
S.1592《新菩薩經》、《勸善經》,題記“亥年五月五日寫了”,池田溫(N o.1353)讀為九世紀前期。此件為地支亥年,按一般規(guī)律講屬吐蕃時期。據前述,當讀為己亥,吐蕃己亥年為819年。
綜上所述,目前所見《新菩薩經》、《勸善經》、《救諸眾生苦難經》,紀年都在上述范圍之內。戊戌年都固定在938年,丁卯年都固定在967年,乙未年、己亥年固定區(qū)間在9~10世紀。未見紀年晚于967年的寫卷,也就是說,斷代下限大致在967年。若貞元年號確是其始流行年代,而不是其書寫年代的話,那么其書寫年代就只能從上述四個干支中求得。也就是說,其書寫年代在這四個干支所對應的公元年份上。這些有紀年寫卷的特點,其它無紀年寫卷,似也應適用。可據此進行斷代,舉例如:S.5060《救諸眾生苦難經》、《新菩薩經》,題記“永安寺僧戒護自寫”,池田溫(N o.2478)以為大約十世紀,據前述,若斷代確在十世紀,那么寫于十世紀的935年(乙未)、938年(戊戌)、939年(己亥)或 967年(丁卯),在其中之一。
從上文可以看出,《新菩薩經》最早的紀年為長安四年,大概產生于武周時期;《勸善經》產生于貞元時期;《救諸眾生苦難經》則更晚,最早的敦煌寫卷紀年為“干符六年”,大概其產生時間當在張氏歸義軍時期。
內容上,三經也是有關聯的。據圓空研究,《新菩薩經》在敦煌有三種傳抄本;《勸善經》與《新菩薩經》基本相近,可以說是第三種《新菩薩經》的延續(xù);《救諸眾生苦難經》,又稱“救諸眾生一切苦難經”,性質與《新菩薩經》、《勸善經》相同,其內容也相近。圓空認為,上述三經出現的佛教背景是寄托佛教的所謂“念佛”“寫經”功德,禳免當時的各種現實痛苦;其社會背景則是寄托了強烈的漢民族主義感情。(12)于賡哲則詳細分析了《新菩薩經》和《勸善經》背后所反映的人們對現實疾病的恐慌。(13)
至于大唐“貞元”年號大量出現,圓空認為“此流露出強烈思念唐王朝的民族主義思想。另一方面,三經之中,一些詞句隱諱地咒罵了吐蕃人”,“很可能是一次起義的信號”。(14)于賡哲則以為與貞元時期多年大旱災疾病有關。(15)
至于上述采用干支紀年的,與我們文中不同的是,圓空文中以三經的干支主要為丁卯年、戊寅年、戊戌年、己亥年。(16)這或許與干支信仰有關。限于學識,筆者無力涉及這一問題,期待有識之士。
上面粗略羅列了敦煌寫卷《勸善經》等在時間上的分布,并力圖尋找出其中某種規(guī)律性的東西。也許我們所謂的規(guī)律只是硬生生的人為規(guī)律。所謂的規(guī)律之外,還有例外;普遍與特殊,共性與個性將永遠相伴。
注釋:
(1)貞元年號之外,僅有一件S.0622題記“長安四年(704年)五月十五日”,使用武周年號。但關于此卷是否當定名為《勸善經》仍有爭議?!抖鼗瓦z書總目索引新編》、《敦煌寶藏》、《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真跡釋錄》以及池田溫(編號參753)等皆題為《勸善經》,《大正藏》、圓空以及于賡哲等以為當定為《新菩薩經》。詳可參見于賡哲《〈新菩薩經〉、〈勸善經〉背后的疾病恐慌——試論唐五代主要疾病種類》,《南開學報》2006年第5期,64頁。圓空:《〈新菩薩經〉〈勸善經〉〈救諸眾生苦難經〉校錄及其流傳背景之探討》,《敦煌研究》1992年第1期,51頁。
(2)[日]池田溫編《中國古代寫本識語集錄》,大藏出版株式會社,1990。文中所引池田溫觀點均出自此書,不再出注。
(3)《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敦煌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4)施萍婷等編《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中華書局,2000。
(5)《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6)《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7)《英倫博物館漢文敦煌卷子收藏目錄》,[英]翟理斯撰,載黃永武博士主編《敦煌叢刊初集(一)》,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文中所引翟理斯觀點均出自此書,不再出注。
(8)《天津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目錄》,《敦煌吐魯番研究》第八卷(2005),中華書局,347頁。
(9)[俄]孟列夫主編《俄藏敦煌漢文寫卷敘錄》(上、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10)施萍婷《敦煌習學集》(下),甘肅民族出版社,2004,484頁。
(11)徐俊纂輯《敦煌詩集殘卷輯考》,中華書局,2000,434頁。
(12)圓空《〈新菩薩經〉〈勸善經〉〈救諸眾生苦難經〉校錄及其流傳背景之探討》,《敦煌研究》1992年第1期,51-58頁。
(13)于賡哲《〈新菩薩經〉、〈勸善經〉背后的疾病恐慌——試論唐五代主要疾病種類》,《南開學報》2006年第5期,62-69頁。
(14)圓空《〈新菩薩經〉〈勸善經〉〈救諸眾生苦難經〉校錄及其流傳背景之探討》,《敦煌研究》1992年第1期,58頁。
(15)于賡哲《〈新菩薩經〉、〈勸善經〉背后的疾病恐慌——試論唐五代主要疾病種類》,《南開學報》2006年第5期,64頁。
(16)圓空《〈新菩薩經〉〈勸善經〉〈救諸眾生苦難經〉校錄及其流傳背景之探討》,《敦煌研究》1992年第1期,5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