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根民
(廣西師范學院文學院,廣西南寧 530001)
小說話:近代小說批評的形式突破與觀念更新
賀根民
(廣西師范學院文學院,廣西南寧 530001)
中西文化語境促使傳統(tǒng)小說批評方式萌生新機,形式的突破與內容的創(chuàng)新,小說話接續(xù)小說批評傳統(tǒng)。跨文化的小說對話,締造了文學單元的多向探求,個人的審美感悟上升為時代的集體意識,引發(fā)時人重新檢討和正確評價小說文本的審美實踐。大眾參與的批評實踐,形成中國小說批評史建構的先導,小說話零散形式的剝落,凝結成一種理論范式和操作規(guī)范,從而有效地推動中國小說批評方式的近代轉變。
小說觀念;小說話;大眾參與;小說批評;形式突破
眾聲喧嘩的時代影響到傳統(tǒng)社會承當的失效,刺激了時間流轉的當下思考。中西文化語境促使傳統(tǒng)小說批評方式萌生新機,評點和序跋組成的傳統(tǒng)小說批評方式格局緣由時代和社會的新變,在新小說家的天才的獨創(chuàng)下,形成對古典文學精神和小說批評傳統(tǒng)的揚棄。探索小說的文體特質和梳理小說的演變脈絡,歸納小說的藝術規(guī)律和提倡正確的小說批評觀,小說話負載著當下文人的社會期待和文學理念,立足于民族文學的本位立場,不斷吸納時代新質,小說話在形式的斷裂和內核的延續(xù)中書寫小說批評方式的新篇章。阿英先生是最早涉足于小說話研究領域的學者,其《小說叢話論略》一文就清醒地認識到小說話的理論價值,而后的《晚清文學叢鈔·小說戲曲研究卷》第二插頁就影印了《新小說》社刊行的《小說叢話》封面和黃人《小說小話》書影,并將小說話單列一卷的安排方式,就在一定程度上標舉了小說話的理論先導意義。
綿延的文學之脈,在言志和載道等幾條相對固定軌轍中打造傳統(tǒng)文學的燦爛成果。詩文呈才的文學觀念積習,制造了中國文學抒情傳統(tǒng)的片面繁榮。劉勰《文心雕龍》和葉燮《原詩》等理論著作自成體系,引領了文學批評領域的理論建構典范。詩話、詞話和文話,側重即興鑒賞、著意個人感悟,對文學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規(guī)律的知識性探討形成了相對完備的邏輯規(guī)范。小說隨筆、雜談,古已有之,只是因為小說淪為小道的文體共名和文人的游戲筆墨態(tài)度,它的生機和活力未能得到傳統(tǒng)文人足夠的認同。明人郎瑛《七修類稿》云:“國初瞿存齋過汴之詩有‘陌頭盲女無愁恨,能撥琵琶說趙家’,皆指宋也。若夫近時蘇刻幾十家小說者,乃文章家之一體,詩話、傳記之流也,又非如此之小說?!盵1]這就表明,至少在明代成化——正德年間,蘇州一帶一度出現類同詩話樣式的小說隨筆,只是未成氣候而已。小說話是古代小說“摘句批評”方式的遺留,它最初往往是以追求片言只語的藝術佳境為指歸,古代小說批評這一“話”的方式在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錢希言《戲瑕》、謝肇淛《五雜俎》中時有出現,但其跟屬于敘事文學領域的小說,畢竟還不能完全契合,至晚清民初,《新小說》雜志中的“小說叢話”出現,它才真正與小說合拍,形成小說話等隨筆形式類的批評方式的興盛狀況。
小說話是近代小說先驅者激于傳統(tǒng)文論中詩話、文話、詞話的發(fā)達,立足于雜評散論的形式而創(chuàng)辟的一種小說批評方式。首倡和運用小說話其名的當推梁啟超,“余今春航海時,篋中挾《桃花扇》一部,借以消遣,偶有所觸,綴筆記十余條。一昨平子、蛻庵、璱齋、慧庵、均歷、曼殊集余所,出示之,僉曰:‘是小說叢話也,亦中國前此未有之作。盍多為數十條,成一帙焉?”[2]82“前此未有之作”的話語推崇,開辟了文人才情抒發(fā)的新路徑?!熬幋尾挥畜w例,惟著者之名分注焉。無責任之責任,亦各負之也?!盵2]82其相對自由的編次體例也張揚了參與者的創(chuàng)作個性。1907年邱煒萲亦點明了小說話的來由:“志之所存,嘗在小說。況邇日正應香江新小說叢社之邀,擔任撰述之文,居易行素,當無多讓。因以余墨日草《小說話》數則,郵付印刷入補白?;蚯f或諧,隨得隨書,集薈中西,論征今古,雖未必能愜人人之眼簾,而發(fā)表己意,于言論所有權固無瞀焉耳?!盵3]421“或莊或諧,隨得隨書”,小說話作者就不必恪守傳統(tǒng)的小說批評立場,而顯豁地抖露和張揚個性特色。小說話等隨筆,形式自由活潑,既可自成一家,亦能匯流群言。邱煒萲《客云廬小說話》、俞明震《觚庵漫筆》、管達如《說小說》是一家之言;《新小說》之“小說叢話”、《月月小說》之“說小說”、《文藝雜志》之“談瀛室隨筆”則為群言雜論。它們或三言二語、點到為止,如《客云廬小說話》之《新小說品》;或洋洋灑灑、嚴密細致,象呂思勉的《小說叢話》。作者論述態(tài)度可褒可貶,1906年《月月小說》“說小說”之《恨?!范酁轫灀P之詞,而“說小說”之《海底漫游記》則幾乎是一種貶抑之聲。
小說話是一種近代盛行的小說批評形式,碎錦瑣語的背后潛藏著文人的高昂格調。在晚清民初小說期刊史上,《新小說》雜志的創(chuàng)辟之功眾所公認。《新小說》雜志自1903年第7號起設置“小說叢話”欄目,至1906年終刊的24期當中,除了第10、18、21、23號無此欄目外,幾乎每期均在“附錄”中設置“叢話”一欄。晚清的四大小說期刊,只有《繡像小說》不設此欄目,《月月小說》雜志的此類欄目設置始于第一年的第3號,共刊錄小說話21篇,《小說林》自1907年第一期始辟“評林”欄目,發(fā)表黃小配、俞明震的小說話作品共計11篇。相對穩(wěn)定的欄目設置促使了小說話的形式成熟,進而以一種批評規(guī)范影響到當下的小說批評動向。篳路藍縷,不乏來者,若以“小說叢話”為例,步武者就不在少數。1905年《新新小說》的第8號、1911年《小說月報》的第2卷第3期、1914年《中華小說界》上呂思勉的《小說叢話》、1916年《中華小說界》上納川的《小說叢話》,均為該種方式的接續(xù)形態(tài)。這種在小說觀念之批評方式上的追蹤與效仿,書寫了文人的文體建構自覺。
如果我們不局限于用西方的文學批評標準來剪裁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批評方式,那么小說觀念的近代化進程,就并不會簡單地表現為對異域小說理論的借鑒,也體現為改造和更新傳統(tǒng)小說批評形式的實踐。小說話相對雜碎的形式,隱含著新小說家皈依傳統(tǒng)文明的審美選擇。李忠明先生指陳傳統(tǒng)小說批評方式的弊端:“中國古代小說批評大多比較簡單,常常是一帶而過,很少長篇大論,系統(tǒng)、專論小說概念、文體或情節(jié)結構等方面的文章幾乎沒有,即使是對具體作品的批評也大多數是感性經驗,上升到文學理論、藝術規(guī)律等高度的時候很少。”[4]姑且不論中國小說批評方式是否具有系統(tǒng)周密的特點、有無表現形態(tài)的顯隱之別,小說話是傳統(tǒng)小說批評樣式的飛躍,至少在形式方面就是如此。象于定一的小說起源于宋朝說、呂思勉的理想小說起源于唐代說、曼殊、于定一就小說與社會關系的探討,另如鐘駿文《小說閑評》論及《恨?!?、《電術奇談》、《萬里鴛》、《地中秘》等,由章到回,幾近小說的文本大概,張行《小說閑話》則涉及到小說筆法和小說結構等諸多內容,小說話將被啟蒙小說家所忽視的小說要素給重新挖掘出來,并進行理論和實踐的救治,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小說界革命”的缺失。
文體代變,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小說批評的近代變革,批評形式的轉型應該是一個重要方面。作為晚出的隨筆性文學批評方式,小說話借鑒了詩話和詞話的合理因子,在保留相對自由形式的前提下體現出一定的專論色彩。雖然,文學批評方式轉型的陣痛,制造了詩話和詞話批評方式脈絡的斷裂,王國維《紅樓夢評論》的發(fā)表,則宣告了小說批評方式傳統(tǒng)時代的結束,而其《人間詞話》的出版,又使得傳統(tǒng)文學批評方式出現一定范圍的回歸,但這種傳統(tǒng)難以為繼的存在事實,又給這種斷裂的形式制造了一個遺憾的結尾。小說話作者研究視野廣闊,論及古今中外小說作品,不只流于對異域小說文本的一般介紹,更表現為運用傳統(tǒng)的小說批評方式重新省視和闡述小說文本,這種對傳統(tǒng)的務實態(tài)度,放置于一片政治喧嘩聲中,尤顯可貴。在寫作手法的選擇上,也體現出新小說家的多元化探討趨向,貫穿于小說話之中的行文趨向,已不再是議論筆法的鐵板一塊。如果說邱煒萲《客云廬小說話》中的《茶花女遺事題詞》和《聊齋志異題后》已經嘗試運用抒情的筆法來評論小說,那么徐維則《小說書錄》和顧燮光《小說經眼錄》則為貨真價實的介紹敘述了。這種形式方面的新質關注到小說批評的文體和情節(jié)維度,特別是滲透其間的敘述成分,又在導讀指南之余展現新小說家的理論追求,構成了小說話新特雜多的批評風貌。
小說批評是新小說家身份認定、實現社會理想的一種重要途徑和方式。小說話延伸了啟蒙思想所禁錮的小說藝術的理論觸角,并對政治小說家抹煞傳統(tǒng)的行徑作出某些理智上的審視和修改?!缎滦≌f》雜志的“小說叢話”作者達13個,而涉及的小說文本至少在21部以上,其中又以探討《水滸傳》和《紅樓夢》者為多,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政治小說家割裂傳統(tǒng)的武斷做法,從而呈現出揚棄傳統(tǒng)的審美取向。設置“說小說”欄目的近代報刊至少有《月月小說》和《笑林報》兩家,《月月小說》雜志推出的“說小說”系列,進入其論題范圍就有《西游記》、《恨?!?、《新庵諧譯》、《胡寶玉》、《雪中梅》、《恨史》、《新石頭記》、《海底漫游記》和《佛羅紗》9部作品?!队螒蚴澜纭冯s志社刊載的《小說閑評》涉及20種小說分類、遍及55部小說,其中尤以“偵探小說”為著,多達16部?!缎≌f月報》上孫毓修的《歐美小說叢談》系列覆蓋了作家、作品和小說門類等各個方面,收錄范圍寬廣。《小說?!冯s志上樂水的“榛梗雜話”、《文藝雜志》的“譚瀛室隨筆”,林林總總,構成了小說話存在形態(tài)的具體表現。小說話立足于近代文化的現實處境,展示了近代小說藝術的真實印象。
砸破小道末技的傳統(tǒng)認識,是凸顯小說文學色彩的必要前提。西方文論話語新鮮血液的灌注和刺激,傳統(tǒng)小說批評方式形成批評話語的重組和融合,小說話的撰寫現實,展露了大眾參與的批評盛況?!耙蛳嗯c縱論小說,各述其所心得之微言大義”,“東鱗西爪,時以相貽,亦談興之一助歟?”[2]82小說話不只是文人心志的個別記錄,更是職業(yè)小說批評家的集體意識的折光。它袒露了一種文人建構小說批評體系的存在,特別是小說話自成起訖的樣式,張揚了新小說家鮮活自如的批評靈性。小說話的字里行間,隱寓著當下小說批評的新動向??祦硇孪壬浦匦≌f話的開創(chuàng)意義:“雖然筆記之作,淵源已久,但是以筆記談話的體裁,而針對小說之述評心得為專門課題者,卻要到晚清梁啟超諸人發(fā)表《小說叢話》時,這種風氣才為之一開。”[5]社會現實與時代風云的共生激蕩,拉緊了小說話作者與讀者的思想紐帶,加強了中國小說批評自由申說的力度。
小說話拓展了小說界革命的研究領域,往往緣由一個話題的倡導,引發(fā)各抒己見的小說批評場景。狄葆賢不滿于夏曾佑的小說通俗化理論,而將小說文本的消費定格于士大夫的精英文化階層,帶有明顯的回歸傳統(tǒng)傾向。周桂笙則在博涉西人小說的基礎上,挖掘出西人小說尊重人性的審美特征。其列舉分論的“身份”、“辱罵”、“誨淫”和“公德”等觀點,恰好揪住了中國傳統(tǒng)小說創(chuàng)作的通病,其在開放視野中的審美洞察具有強烈的社會警醒效果。另如“小說叢話”作者群對《紅樓夢》的交口稱頌,以及種種用中國傳統(tǒng)小說套用西方社會思潮的比附事實,都真實地反映了小說話批評方式的群體意識,激情之中也不乏真知灼見。正如時賢對筆談式“小說叢話”的贊譽:它們“都是理論家們在長期閱讀中的心得的結晶,或是作家對自己創(chuàng)作實踐的理論概括。這些短小精悍而又精彩的言論,活躍了當時小說理論界的思想?!盵6]小說話的群體辯論色彩,標示了小說觀念的近代特質。
由文本解說到理論批評、由情事考證到接受消費,小說話多色復雜的議題,展現了新小說家不拘一格的理論創(chuàng)新能力?!缎滦≌f》雜志的“小說叢話”作者,自由靈活,各人撰寫數量不等,少則一篇,多達22篇。由一到多、以少及眾,形成小說批評的大眾化趨向。張冥飛等人的《古今小說評林》登高望遠論及古今小說,不求觀點整齊劃一,論題可多可少,篇幅亦長亦短,基本圍繞小說這一論題核心,就是對同一部小說,亦是自由申說、各展才具,充分展示了小說話作者的話語選擇權力。綜覽小說話的話語文本,可以領悟中國小說綿延不絕的藝術精神,也能更好地體察傳統(tǒng)小說的思想光彩和再造能力。這樣,小說話所關注的論題由一到多、參與隊伍以少及眾,形成近代小說批評的大眾化趨向。
晚清開放的文化語境,為文人施展才具提供了縱橫馳騁的舞臺。從群言匯集的《新小說》“小說叢話”到一家之言呂思勉的《小說叢話》,由叢殘的形式趨向系統(tǒng)的理論探討,沉淀為新小說家探究小說批評發(fā)展脈絡的雛形。王爾敏先生認為梁啟超設立“小說叢話”欄目,可以并駕其創(chuàng)辦小說專門刊物而為“為后世文學開創(chuàng)宏規(guī)者”:“梁氏在《新小說》雜志第一卷第七期起,特辟‘小說叢話’一欄,批評討論古今之理論價值。古往今來,實為首例。后日之小說史、文學批評史均承此啟發(fā)而構成獨立門類。”[7]小說話所關注的對象主要是關于小說藝術規(guī)律的總結、小說文體的古今發(fā)展演變、以及小說文本的創(chuàng)作與消費,這一切都理所當然地進入小說史的研究領域。小說話在小說目錄學上的意義,也是近代學人的關注領域,這種基于目錄學層面的挖掘,就形成小說史研究的基礎。黃人《小說小話》“聞羅貫中有十七史演義,今惟《三國演義》流行最廣。其次則《隋唐演義》亦稍傳布,余無可稽矣。茲據余少時所見而能追憶者,依歷史時代,不分良劣,略次于左”[3]360-361得87目①胡從經《中國小說史學史長編》的第2章《聚沙成塔--小說史料學的萌發(fā)與勃興》(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120-121)和潘建國《中國古代小說書目研究》的第7章《古代通俗小說??颇夸浀膭?chuàng)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60-261頁)均有對《小說小話》列舉書目的統(tǒng)計,但數字有出入,胡著為91目,潘作為97目。二者均存有一定程度上的將列舉書目與論述文本的混淆現象,蓋胡著漏錄《西漢演義》一目,卻衍入《濃情快史》、《如意君傳》、《狄公案》、《承運傳》和《投筆記》五種,且胡著誤將《則天外史》作《則天外傳》、《水滸記》作《水滸傳》。潘作則衍入《濃情快史》、《如意君傳》、《狄公案》、《許旌陽傳》、《升仙傳》、《四游記》、《續(xù)水滸》、《承運傳》、《新史奇觀》和《沙溪妖亂志》十種。:
《開辟傳》、《禹會涂山記》、《采女傳》、《封神榜》、《西周志》、《東周列國志》、《前后七國志》、《西漢演義》、《昭陽趣史》、《東漢演義》、《班定遠平西記》、《三國演義》、《后三國志》、《兩晉演義》、《南北史演義》、《禪真逸史》、《梁武帝外傳》、《隋煬艷史》、《隋唐演義》、《說唐》、《征東》、《征西》、《錦香亭》、《反唐》、《綠牡丹》、《則天外史》、《殘?zhí)蒲萘x》、《飛龍傳》、《太祖下江南》、《金槍傳》、《萬花樓》、《平南傳》、《平西傳》、《平妖傳》、《水滸記》、《英雄譜》、《水滸后傳》、《蕩寇志》、《精忠傳》、《岳傳》、《后精忠傳》、《采石戰(zhàn)記》、《雪窖冰天錄》、《賈平章傳》、《雙忠記》、《楚材晉用記》、《大元龍興傳》、《庚申君外傳》、《奇男子傳》、《英列傳》、《真英列傳》、《女仙外史》、《西洋記》、《魚服記》、《鴟鸮記》、《太妃北征錄》、《正統(tǒng)傳》、《野叟曝言》、《萃忠錄》、《玉蟾記》、《武皇西巡記》、《豹房秘史》、《偉人傳》、《金齒余生錄》、《驂鸞錄》、《青詞宰相傳》、《綠野仙蹤》、《東樓穢史》、《大紅袍》、《梼杌閑評》、《護國錄》、《賣遼東傳》、《瑤華傳》、《甲申痛史》、《陸沉紀事》、《鐵冠圖》、《海角遺編》、《江陰城守記》、《殷頑志》《鯨鯢錄》、《臺灣外紀》、《前后十叛王記》、《毗舍耶小劫記》、《平臺記》、《年大將軍平西記》、《蟫史》、《鼎盛萬年青》。[3]360-373
《小說小話》涉及的通俗小說(不包括翻譯小說)除了潘作衍入的十種外,尚有《金瓶梅》、《儒林外史》、《續(xù)金瓶梅》、《紅樓夢》、《后紅樓夢》、《兒女英雄傳》、《西游記》、《西游補》、《今古奇觀》、《貪歡報》、《國色天香》、《隔簾花影》、《綺樓重夢》、《三分夢》、《投筆記》、《璅王吉雜記》、《彭公案》、《施公案》、《永慶升平》、《三俠五義》、《七俠五義》、《龍圖公案》22種,三者總計為119種。黃人的小說批評文字,分傳統(tǒng)小說批評和中西小說比較二途,以歷史、紀實為標準,兼及小說藝術特色,對小說題材、版本、內容多有發(fā)申,如此數目的通俗小說匯集,“黃人《小說小話》作為中國小說目錄學的嚆失,其開山之功,先行之跡皆值得書以志之”。[8]其目錄學上的成就,多為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所取資,黃人《小說小話》的文獻價值于此可見一斑。
各抒己見、文責自負,小說話廓舊布新的話語記載了新小說家推動小說觀念近代化的真實印痕。無論其出發(fā)點如何,小說話對小說文體的推崇則是共喻的事實?;垅盅?“各國文學史,皆以小說占一大部分,且其發(fā)達甚早?!盵2]82意圖借徑介紹西方小說繁榮的現狀,以此作為建構中國小說史的動力。狄葆賢更論“孔子當日之刪《詩》。即是改良小說,即是改良歌曲,即是改良社會。然則以《詩》為小說之祖可也,以孔子為小說家之祖可也?!盵2]88直接以小說來比附儒學體系,沖擊了鄙視小說的傳統(tǒng)觀念。正如時賢所論:“對于小說史研究的發(fā)展進程來說,有兩個關鍵性課題必須解決的:一是小說觀念的獨立;另外一個是研究方向、視角或者稱之謂研究的價值體系的確定。”[9]246小說話作者為小說文體的獨立而鼓吹和奔走,以及相對尊崇事實的文本分析態(tài)度,初步消解了小說批評的史學和經學話語色彩,客觀奠定了小說批評史研究的重要前提。
小說話關于小說的起源、文類規(guī)律的探討,在一定程度上規(guī)范了后世小說批評的研究視野。相對而言,以小說話的形式研究小說文本,探究問題會趨于集中,更具有純文學的研究色彩,圍繞小說的文學性做研究工夫,這恰恰又是小說史必須凸顯的命題。黃人《小說小話》借評價《野叟曝言》表白:“夫小說雖無所不包,然終須天然湊合,方有情趣。若此書之忽而講學,忽而說經,忽而談兵論文,忽而誨淫語怪,語錄不成語錄,史論不成史論,經解不成經解,詩話不成詩話,小說不成小說,《雜事秘辛》與昌黎《原道》同編,香奩妝品與廟堂禮器并設,揚阿激楚與云間咸池共奏,豈不可厭?”[3]366凸顯小說的文本特性,也展示了小說共名之下創(chuàng)作和批評所應當堅持的客觀態(tài)度。相對而論,黃人《小說小話》以文獻考證見長,《新小說》之“小說叢話”則靠理論建構取勝,“《小說小話》亦最精,與《小說叢話》,可謂當時論小說之兩大杰作?!盵10]吳趼人不滿于梁啟超等人全盤否定傳統(tǒng)小說的極端做法,借《說小說·雜說》鮮明地標舉“輕議古人固非是,動輒牽引古人之理想,以闌入今日之理想,亦非是也。吾于今人之論小說,每一見之?!盵2]278反對割裂小說文本的種種武斷和臆測,標出設身處地的小說批評原則。理過其辭,勢必會戕殺生機,小說話針對漠視小說藝術的政治話語所匡正的實踐,就亮出小說史寫作的理論基礎,體現了一種時代的進步和觀念的更新。
張行《小說閑話》探究小說規(guī)律分小說筆法、小說結構、小說材料和真情之動人四章,儼然一部小說批評史的雛形。管達如《說小說》亦分小說之意義、小說之分類、小說之勢力及其風行于社會理由、小說在文學上之位置、中國舊小說之缺點及今日改良之方針等6章,系統(tǒng)地分析了小說的基本問題。與此桴鼓相應的是1914年《中華小說界》刊出呂思勉的《小說叢話》,它雖然并未分章標回,而其理論涵蓋、探討問題的深度均較管達如《說小說》突出,其中相當一部分篇幅就是針對管達如《說小說》的偏執(zhí)而發(fā),這就是一個有力的注腳。凡此種種,這類全面探究小說觀念的理論實踐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的時代高度,黃霖先生的評價頗為中肯:“我國的小說理論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小說的進化,從桓譚《新論》等叢殘短語式批評,到大量的明清序跋和評點,再到近代這些洋洋大觀的論文,其觀點也在不斷地深化和系統(tǒng)。管達如的《說小說》和呂思勉的《小說叢話》雖然不能說是對我國以往小說理論的理想的總結,但一般說來還是代表了近代小說發(fā)展的水平?!盵11]綜觀小說話的批評話語,我們窺探到其論述對象涉及到小說的起源、文體特征、文學地位、小說要素等復雜內容,幾近現代小說研究史的方方面面,阿英先生的概括富有啟發(fā)效應:“《小說叢話》之作,初期主要情況如是,合諸作觀之,可推見當時對小說之理解、批評、及其動向”。[9]42步履匆匆的新小說家,對小說規(guī)律的探討還會出現某些誤解,這也不得不考慮時代的原因,至少其對小說與社會、小說的本質的探究,已經形成相當完備的體系,為后世小說批評夯實了理論根基。小說話促進了小說批評系統(tǒng)的完善和健全,它有力地推動傳統(tǒng)小說批評向著現代小說批評史體系邁進。
形式的突破與內容的創(chuàng)新,小說話在斷裂和連續(xù)的文學批評鏈中克紹小說批評傳統(tǒng)??缥幕男≌f對話,締造了文學單元的多向探求。小說批評趨向異域文化借鑒的同時,也隱含著新小說家對本土文學的再造和變通。小說話繼承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本色,有助于摸索傳統(tǒng)文學批評在近代嬗變的種種軌跡,從而加深新舊形式對話的文化底蘊。小說話在新小說家的推動下,出現由私人話語向公眾空間過渡的征兆,個人的審美感悟上升為時代的集體意識,引發(fā)時人重新檢討和正確評價中外古今的小說文本的審美實踐,并以突破早期小說話零散的形式表征,凝結成一種理論范式和操作規(guī)范,從而有效推動中國小說批評方式的近代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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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ls’Commentary:A Breakthrough in Form and Renewal of Thinking of Modern Novel Criticism
HE Gen-min
(Humanities School,Guangxi Teachers’College,Nanning530001,China)
The cultural context of China and the west urge the way of traditional novel criticism to demonstrate new spirits.The novels’commentary,breaking through in for m and innovating in the content,inherited the tradition of novel criticism in the chain of literary criticis m.The cross-cultural novel dialogues create the multiway of literary units,while the individual aesthetic perception ascends to the collective consciousness of that time,which makes people restudy and evaluate the esthetic practice of novel text.The criticism practice participated by the mass formed the forerunner of the novel commentary.The flaking and breaking through in for m of early novels’commentary became a kind of theory model and the operating standard,thus it effectively impeled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in the for m of novel criticism.
novel idea;novels’commentary;mass participation;novel criticis m;breakthrough in form.
I207.4
A
1008-2395(2010)03-0037-05
2010-01-05
賀根民(1971-),男,廣西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古代文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