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賢德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東廣州 510420;浙江萬里學院,浙江寧波 315100)
論徐福東渡與中華文化的探索精神
於賢德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東廣州 510420;浙江萬里學院,浙江寧波 315100)
徐福是中華文化交流活動的最早楷模和典型代表,他開啟了中國文化外向傳輸與探索的先河。徐福的文化探索與傳播活動,是出于他對暴政惡行的反抗與斗爭,對真善美的向往與追求,還表現(xiàn)了他對外在世界的自覺探究,這種勇敢的探究行為正是代表了人類自由自覺的創(chuàng)造性生活的本質特征。他所從事的文化交流活動是以和平的方式展開的,在不同文明的積極融合中推進了人類社會的進步。徐福的文化探索活動對于中國文化的探索精神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從張騫、玄奘、鑒真直到鄭和,都用“動態(tài)和諧”的理念進行文化探索與傳播活動,這樣一種文化交流模式至今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積極意義。
徐福東渡;中華文化;探索精神;動態(tài)和諧
由于特定的地理環(huán)境的規(guī)定性和發(fā)展道路的特殊性,中華文化作為一個整體系統(tǒng),在其悠久的歷史進程表現(xiàn)出一個相當明顯的特點——能以較大的向心力和發(fā)展的連續(xù)性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也就是說,中華文化在與其他文明的交流、碰撞與融會的過程中,沒有發(fā)生那種足以導致產生本質性變化的巨大轉折,沒有一種外來的文化力量能夠對中華文化的發(fā)展足以形成改弦更張的強烈沖擊。因此,有的學者就認為中華文化具有一種封閉性,別的文化類型對她的影響與作用,以及她對外界的文化輻射都是相當有限的,而突破這種歷史形成的封閉性正是改革開放的重要任務之一。
這種論點從表面上看似乎有一定道理,中國文化確實有其獨特的精神品格:她是世界文明古國中唯一能夠延續(xù)根據自身條件形成的文明發(fā)展的脈絡,并以這種獨特的文化類型為人類文明和文化發(fā)展的多樣性、豐富性做出貢獻。然而,如果我們從中華文化與其他文化相互接觸、碰撞與交流所形成的復雜而又生動的關系出發(fā),對這個問題進行更為深入的探討,就會發(fā)現(xiàn)中國文化在其漫長而曲折的歷史進程中,孤芳自賞的傲慢與閉關鎖國的保守并不是貫串始終的根本特點,也不是作為一種十分強勢的文化表征支配著她的發(fā)展走向。與此相反的是,中華民族能夠以堅韌不拔的意志,艱苦卓絕的努力,往往在付出千難萬險的代價之后,終于克服了無數(shù)令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向外面的世界展開著勇敢的探究。只是由于這樣的外向探究所采用的具體的方式,由于受到儒家文化中庸和諧觀念的影響,不是運用軍事擴張、宗教戰(zhàn)爭及文化侵略等野蠻粗暴的征服性行為,不是把自己的文化奉為圭臬必欲強加于人而后快,也不是把別人的文化視為糞土而掃地出門才安心。中國文化在與其他文化直接發(fā)生關系的過程中,雖然也有對抗與沖突的發(fā)生,但更多地表現(xiàn)為平和的交流和求同存異式的融合,尤其是以先驅人物為代表的探索行為進行文化的交流,更是中華民族在學習與傳播優(yōu)秀思想、先進技術和優(yōu)越制度的過程中一種重要的方式。徐福東渡就是這樣一種文化交流活動的最早楷模和典型代表,他開啟了中國文化外向傳輸與探索的先河,并且成為后世文化探索活動的光輝榜樣。
一
對于徐福的文化探索與傳播活動,首先值得我們關注的是他對暴政惡行的反抗與斗爭,對真善美的向往與追求。正是由于生于斯長于斯的家園在秦始皇發(fā)起的兼并戰(zhàn)爭中受到嚴重摧殘,安居樂業(yè)的社會理想被軍隊的鐵蹄所粉碎,為了堅持美好的理想,徐福以大無畏的勇氣和堅強的意志,敢于去闖出一片新的天地,開辟一條新的道路。正是在這樣一種義無反顧的抗爭行動中,徐福敢于與惡勢力徹底決裂的是非觀念與斗爭精神,就在這樣的抗爭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不與暴虐的苛政為伍,雖然在力量的對比上暫時沒有戰(zhàn)勝暴政的可能,但絕不是忍氣吞聲地茍活于亂世,而是運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以破釜沉舟的決心與惡勢力決裂。這樣的勇氣是何等的可貴,這樣的行動又是何等的偉大。徐福在以實際行動反抗暴政的斗爭中表現(xiàn)出來的果敢決絕,勇敢地站到了時代的前列,不但在當時堪稱壯舉,而且他的行為實踐了孔子提出的“道不行,乘桴浮于?!保?]37,而跟孔老夫子閃爍其詞的表白,吞吞吐吐的試探,卻不肯付諸實際行動的那種做法相比較,徐福的行為顯然更有大丈夫的氣概和先行者的勇敢??鬃舆@種話語只是望洋興嘆的自我解嘲,最多也只是在近海找個小島去做隱士,他說的“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1]73就是最好的注腳。徐福卻是說干就干的實踐者,當客觀現(xiàn)實已經不容許他在殘暴污濁的世界茍且偷安時,他是義無反顧慨然東渡,用切切實實的行動為實現(xiàn)自己的社會理想去奮斗,這樣的精神可以說比孔子更有勇氣。
其次,徐福東渡表現(xiàn)了他對外在世界的自覺探究,這種勇敢的探究行為正是代表了人類自由自覺的創(chuàng)造性生活的本質特征。人類跟動物那種依靠生物本能的“固定化”生存有著天壤之別,這是人類文明之所以能夠得到與時俱進的進步的生物人類學基礎,而徐福這樣的先知就是人的本質力量能夠得以不斷發(fā)展的代表。翻開史書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人類要想在與自然界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就必須時時掌握主動權。而要掌握生存的主動權,就必須要隨時了解周圍世界的種種變化,并且需要不斷地拓展對于未知世界的把握,努力推動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動向著新的廣度和深度進軍。這就是人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之一——探究力的具體表現(xiàn)。
探究力是生物在進化過程中賦予人類的最重要、最偉大的禮物之一,生物進化的結果,使動物身上那些與生俱來的本能性的本領與能力不再在人的身上延續(xù),但卻給人提供了一種依靠后天實踐而獲得的新的本能:探究的本能。這種本能的最基本的特點就在于人類總是渴求了解自己不熟悉的東西,風云變幻,候鳥遷移,植物榮枯,世事變遷,以及高高地懸在頭頂?shù)奶?、月亮和星星,都會引起人們極大的關注,都會促使人類通過艱苦的努力去發(fā)現(xiàn)它們的奧秘。探究能力首先使人類能夠對外在世界的各種變化作出適當而迅速的反應,一方面能夠以積極的姿態(tài)去迎接對人有利的變化,也能夠有效地避開與應對那些有可能造成災難的危險。而擺在人們面前的未知世界就像一個強大的磁場在吸引著人們:那里究竟會有什么奇異的景象?會不會有一些特別神奇的新東西?能不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收獲?這一個個問號充滿著無比巨大的魅力,誘導著人們孜孜不倦地去探索,去研究。這種從探究本能生發(fā)出來的強烈欲望,最終就會化作一種十分積極的心理動力,尤其是當它和實際的功利需求結合在一起時,探究的欲望也就會轉化為具體的行動。正是這樣一種探究能力的不斷發(fā)展,是人類為自己的生命活動開辟了一個永無止境的廣闊空間,它不僅滿足了人類生活質量日益提升的愿望,同時也是人的本質力量具有不斷發(fā)展?jié)摿Φ幕颈WC。
徐福東渡就是一次載入史冊的探究活動,原來得以生存的環(huán)境遭受破壞,那么外面的天地是不是有另一番景象?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依然精彩?這只有通過不畏艱險的探索和闖蕩,才會得出真正的結論,才有可能開創(chuàng)一片新的天地。對于徐福來說,東渡原本是為了避難,但是,從它的歷史意義與文化價值來看,就不是那么簡單了:漂洋過海是具有一定冒險性的遷移活動,尤其是在人類科技水平較為低下的古代,各種可能遇到的危險和困難十分清楚地擺在人們面前,無畏的勇氣和充分的準備,通過堅強的意志、高度的智慧和科學的組織,最終保證了探索活動的巨大成功,它對中國文化探索活動是一次重要的啟迪,也為后世眾多的探索活動樹立了光輝榜樣。
再次,徐福的東渡活動從文化學的角度看來,他所從事的文化傳播與交流是以和平的方式展開的,在不同文明的積極融合中推進了人類社會的進步,而不是通過血與火的拼殺征伐去顯示某種文明的優(yōu)越與強勢。這樣一些特點使得中國古代文化在與外來文化的交流中以“和為貴”、“柔為上”為圭臬,并且成為后世文化交流的基本模式。費孝通先生曾經指出:“不論哪種文明,都不是完美無缺的,都有其精華與糟粕,所以對涌進來的異文化,我們既要理解,又要有所選擇。這就是我說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薄耙簿褪歉鞣N文明教化的人,不僅欣賞本民族的文化,還要發(fā)自內心地欣賞異民族的文化;做到不以本民族文化的標準,去評判異民族文化的‘優(yōu)劣’?!保?]雖然在徐福東渡的時代還不可能有我們今天這樣開放的思想觀念,但是中華文化所崇尚的“和為貴”的文化哲學,使徐福在傳播先進文化的過程中,不是以唯我獨尊的心態(tài)去否定原住民的文明成果,更不是通過暴力手段強迫別人接受自己,而是出于和諧共生的目的、平等互愛的態(tài)度、引導示范的方式,去傳播較為先進的文化成果,使后發(fā)地區(qū)得到了更快的發(fā)展。這說明以徐福為代表的中華文化已經具有一種樸素的多元共存的文化觀,這樣的文化觀念對于人類社會的共同發(fā)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推動作用,它那深邃的歷史價值在經濟全球化與文化多元化相互契合的今天表現(xiàn)得尤為更加重要。
二
在徐福之后有漢代的張騫出使西域?!奥劦缹ぴ词梗瑥拇颂炻坊?。牽牛去幾許?宛馬至今來?!边@是唐代大詩人杜甫,安史之亂中避難秦州(今甘肅天水)時,寫下的一首詩。詩中所歌頌的“尋源使”,就是西漢的張騫。公元前139年,張騫奉命率領一百多人,從隴西(今甘肅臨洮)出發(fā),開始了具有歷史意義的遠征,這是一次極為艱苦的行軍。大戈壁灘上,飛沙走石,熱浪滾滾;蔥嶺高如屋脊,冰雪皚皚,寒風刺骨。沿途人煙稀少,水源奇缺,再加之敵國的阻害與自然條件的險惡,張騫一行,風餐露宿,備嘗艱辛。牢獄羈押,災禍橫生。不少隨從或因饑渴倒斃途中,或葬身黃沙、冰窟,獻出了生命。歷經艱難困苦的13年,出發(fā)時有100多人,回來時卻僅剩下張騫和堂邑父2人,這就能清楚地看出所付出的代價是何等的巨大。同樣,這次出使活動所產生的實際影響和所起的歷史作用也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自春秋以來,戎狄雜居涇渭之北。至秦始皇北卻戎狄,筑長城以護中原,但其西界不過臨洮,玉門之外的廣闊的西域,尚為我國政治文化勢力所未及。張騫第一次通使西域,使中國文化的影響直達蔥嶺東西。自此,不僅現(xiàn)今我國新疆一帶同內地的聯(lián)系日益加強,而且中國同中亞、西亞,以至南歐的直接交往也建立和密切起來。后人正是沿著張騫的足跡,走出了譽滿全球的“絲綢之路”。張騫的“鑿空”之功,是應充分肯定的。
唐代高僧玄奘赴印度取經的故事,在中國更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玄奘從小就在洛陽凈土寺出家,后又在國內遍訪名師,他感到眾人所說的佛經多有歧義,很難得到準確、明白的闡釋,于是便決心到天竺學習。歷經千辛萬苦,克服了無數(shù)災難,終于到達佛教的發(fā)源地,在那爛陀寺從戎賢受學,后又游學天竺各地,并同一些學者展開辯論,成為名震天竺的高僧大德。在經歷了17年的取經生涯之后,于貞觀十九年回到了長安,接著又組織翻譯出經、論35部,1335卷,共計1300多萬言。玄奘把自己的畢生精力都傾注到取經與譯經的偉大事業(yè)上,這是人類文化交流史上的不朽創(chuàng)舉,它對豐富祖國文化作出了巨大貢獻,并為古印度佛教保存了珍貴的典籍。他到天竺取經的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中國古代文學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記》,就是以他的取經史跡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今天,“取經”這個詞匯已經成為中國人虛心向他人學習的熟語,這是人們對于在文化探索活動中無畏斗士和智慧先哲的最好紀念。
另一位多次冒著生命危險堅持東渡日本的中國人是唐代的鑒真大和尚。中國人也不斷東渡日本進行中日文化交流,其中鑒真的貢獻是不能忽視的。唐玄宗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冬十月,日本留學僧榮睿、普照來到揚州大明寺拜謁鑒真,誠懇邀請“大和尚東游興化”。鑒真問寺內諸僧,有誰愿意應此遠請。眾僧默然。鑒真義無反顧地表示:“為法事也,何惜身命!諸人不去,我即去也?!?/p>
在經過五次痛苦的失敗之后,終于在唐天寶十二年(公元753年)十月二十九日晚第六次踏上征程。此時的鑒真已經66歲高齡,且雙目失明,但為了傳教授戒,為了中日人民的友好及文化交流,毅然決然登舟東渡,終于在十二月二十日中午抵達日本九州薩摩國阿多郡秋妻屋浦(今日本鹿兒島縣)。二月四日到達日本首都奈良,受到日本舉國上下盛大的歡迎。759年,鑒真率弟子仿?lián)P州大明寺格局設計修建了唐招提寺,至今仍存,被視為日本國寶,對日本建筑藝術有重要影響。以后,鑒真在此授戒講經,把律宗傳至日本,成為日本律宗的始祖。鑒真雖雙目失明,但能憑記憶校對佛經。他還精通醫(yī)學,憑嗅覺辨草藥,為人治病,留下一卷《鑒上人秘示》的醫(yī)書。鑒真對于日本醫(yī)藥學、印刷術與書法藝術的發(fā)展都作出了巨大貢獻。
在文化探索與傳播史上,鄭和下西洋更是值得全人類重視的偉大事件。1405年7月11日明成祖命鄭和率領龐大的240多艘海船、27400名船員組成的船隊遠航,訪問了30多個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國家和地區(qū),加深了中國同東南亞、東非的友好關系。每次都由蘇州劉家港出發(fā),一直到1433年他一共遠航了有7次之多。最后一次,宣德八年四月回程到古里時,在船上因病過世。民間故事《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通俗演義》將他的旅行探險稱之為三寶太監(jiān)下西洋。鄭和曾到達過爪哇、蘇門答臘、蘇祿、彭亨、真臘、古里、暹羅、阿丹、天方、左法爾、忽魯謨斯、木骨都束等30多個國家,最遠曾達非洲東岸,紅海、麥加。
鄭和下西洋,推動我國古代航海事業(yè)達到頂峰,成為十五六世紀世界大航海時代的先驅。鄭和下西洋是世界古代航海史上時間早、規(guī)模大、技術先進、活動范圍廣的洲際航?;顒樱雀鐐惒嫉竭_美洲大陸的航行早了87年,比達·伽馬繞過好望角到達印度的航行早了92年,比麥哲倫的環(huán)球航行早了114年。鄭和下西洋時的船舶建造、天文航海、地文航海、季風運用和航海氣象預測等方面的技術和航海知識,在當時都處于世界領先地位。鄭和下西洋不僅是中國古代航海事業(yè)的頂峰,也是世界航海業(yè)發(fā)展的里程碑。
鄭和下西洋,傳播中華文明,促進了中外文化的雙向交流和共同進步。中華民族歷史悠久,創(chuàng)造了光輝燦爛的古代文明。鄭和下西洋,向海外傳播科學文化、典章制度、文教禮儀、宗教藝術等中華文明,將中國在建筑、繪畫、雕刻、服飾、醫(yī)學等領域的精湛技術帶入亞非國家,向當?shù)厝嗣駛魇阼従?、筑路、捕魚技術,推廣農業(yè)技術和農作物栽培方法,推行貨幣、歷法、度量衡等。同時,亞非國家的文明成果也傳入中國。鄭和七下西洋,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寫下了輝煌的篇章。
在所有這些文化使者身上,我們都可以看到徐福所開創(chuàng)的在文化的探索傳播活動中的一些共同點:
首先,他們都本著虛心學習他國優(yōu)秀文化、積極傳播中華文明的歷史使命,都把文化交流與傳播看作是超越生命的最高價值去刻苦經營,都把文化探索與傳播作為自己的畢生使命。在《西游記》中唐僧取經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這當然是文學的夸張,但是,徐福所面臨的巨大風險,張騫所遭遇到的艱難險阻和無數(shù)困厄,鑒真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卻能堅持到最后,鄭和就是在最后一次航?;顒又蝎I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他們之所以能夠歷經千辛萬苦,之所以愿意通過自己的艱苦卓絕的奮斗,在中華文化和世界優(yōu)秀文化的溝通架橋鋪路,就在于他們敢于為人類文明的融合和發(fā)展做出最偉大的、最無私的奉獻。
其次,他們都有積極開放的探究精神,都能夠站在推進人類文明發(fā)展的高度去從事文化的交流與傳播事業(yè)。為了掌握新的文化知識,為了了解人類文明的新成果,他們不是畫地為牢,不是以狹隘的民粹主義心態(tài)去看待無比生動豐富的外在世界,他們的心胸是開放的,視野是開闊的,意志是何等的堅毅,行動是何等的執(zhí)著。中華文明之所以能夠屹立于世界文明之林,幾千年而巋然不倒,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有一大批以徐福為代表的文化探險者與文化傳播者,他們能通過積極的外向探究,使本民族的文化在不斷獲得發(fā)展活力的基礎上永葆青春。
再次,他們都能夠把自己的好東西無保留地傳授給其他民族,同樣也能虛心學習其他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對于人類文明的進步的渴求,使他們能夠科學地處理“拿來”與“輸出”的關系,正是具有這樣一種高度重視和平共處的文化立場,他們才能通過自己無畏的實踐,讓世界共享全人類創(chuàng)造的各種文化成果,這是中華文明對于世界文化的重要貢獻。由此可見,徐福東渡所開創(chuàng)的輝煌業(yè)績,所發(fā)揮的榜樣作用,早已成為中國文化對外交流的基本精神,這種精神不但沒有隨著歷史的演變而失去它的風采,在科技昌明、經濟繁榮,人們的生活質量已經大為提高的今天,閃耀著更加璀璨的光輝。
三
徐福東渡所創(chuàng)造的文化業(yè)績是不朽的。隨著人類文明的不斷進步,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越來越有力地掙脫腐朽沒落的政治制度、金錢至上的極端功利主義與狹隘的民粹主義的桎梏,在經濟全球化的歷史背景下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雖然某些文化上的保守思潮經常會沉渣泛起,在思想與行動上自覺不自覺地流露出這樣一種傾向:天地之間只有我的文化最為先進、最有前途,其他的文化成就則是不足掛齒的。這種與時代潮流背道而馳的文化心態(tài),在徐福、張騫、玄奘、鑒真與鄭和這些頂天立地的文化巨人面前,顯得何等的渺小與卑陋。
中華文化在近代經歷了積貧積弱、落后挨打的屈辱,曾經的輝煌被當年侵略者的炮火所轟毀,救亡圖存的現(xiàn)實任務和民族復興的宏偉理想,使得我們的前輩在文化探索過程中,既有過饑不擇食的忙亂與盲目,也在某種程度上對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產生過過分的懷疑與輕視,“全盤西化”與“打倒孔家店”的口號,在所謂矯枉過正的策略選擇中也就有了一定的市場。晚清的“洋務運動”在學習西方文化方面應該說是有一定成績的,百來號梳著辮子的幼童不遠萬里到美國留學,從中顯露出來的急于求成的焦灼與深層次的憂患也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那種表面上四平八穩(wěn),實際上無法觸動已經腐朽了的封建主義政治思想體系的文化戰(zhàn)略,最終只能使這場轟轟烈烈的變革落得虎頭蛇尾的結果。這段史實充分證明了這樣一個道理;文化探索如果只是限于表層的變化,只在物質層面和外在形式上做文章,那么,要想獲得真正的進步是不可能的。
改革開放給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嶄新的國際文化交流的新格局:大批中國留學生去國外學習先進文化,也有大批的外國人通過“孔子學院”、漢語培訓及來華留學等方式學習中華文化。經久未衰的“洋插隊”,和像來自加拿大的相聲演員“大山”那樣的“中國通”的涌現(xiàn),“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雙向對流,進一步強化了相互學習的豐富內涵,使當代中國在國際文化交流中體現(xiàn)出更加明顯的積極互動特質,并且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保持著越來越好的發(fā)展勢頭。對于正在和平崛起的中國來說,通過積極的探索和虛心的學習,以便更多地吸收他人的文化成就以充實自己;同時,運用適當?shù)姆椒?,在充分尊重接受者的基礎上,把我們最優(yōu)秀的東西提供給其他民族,在“美美與共”中推動人類文明的可持續(xù)進步,這應該是徐福東渡對于現(xiàn)代社會文化交流最有價值的啟迪。
值得我們高興的是徐福東渡所開創(chuàng)的文化交流的方式與理念,并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失去它的魅力,在文化分爭已經成為國際政治領域相當重要的斗爭內容的今天,徐福東渡所折射出來的中國文化與人為善的善良心態(tài)、動態(tài)和諧的價值追求,反而閃耀出特別亮麗的智慧與寬厚慈愛的光輝,尤其是現(xiàn)實世界遭受“文化帝國主義”和宗教極端主義雙重襲擾的時候,以徐福為代表的先驅們踐行的“和為貴”的理念,以及他們?yōu)榱藢崿F(xiàn)這一理念所從事的偉大實踐,就顯得更為難能可貴了。
美籍印度裔學者愛德華·薩義德所揭示的帝國主義對于文化的操控,確實給人以振聾發(fā)聵的警醒。薩義德認為,文化帝國主義就是西方發(fā)達國家基于優(yōu)勢的物質條件之上,運用經濟和政治的力量,宣揚和普及自身文化的價值觀、行為模式、制度和身份,使被壓迫人民服從帝國主義階級的利益。他說:“每個追求世界統(tǒng)治權的政治中心都說過并做過許多同樣的事。管理弱小民族總少不了訴諸權力和國家利益;當形勢變得有些棘手,便會出現(xiàn)同樣的摧毀欲。然而,竟有人矢口否認這一點……可是,正如越南戰(zhàn)爭和海灣戰(zhàn)爭所證明的,與這種矢口否認伴隨而來的正是不停地犯這種錯誤。更糟糕的是,知識分子、藝術家和新聞記者們竟與這些做法沆瀣一氣。”[4]可見,文化帝國主義的做法,對于人類文明的相互傳播與平等交流是格格不入的,所產生的惡劣后果與消極影響也是有目共睹的。其實,文化帝國主義的本質就是依仗龐大的政治軍事力量來實施文化侵略,這種仗勢欺人、為所欲為的文化心態(tài),極大地損害了人類文明的豐富性與生動性。至于帝國主義動輒使用武力,肆無忌憚地推行自己的文化政策和文化形態(tài),甚至不惜毀滅其他民族的文化成果,這種妨害人類文化發(fā)展的行徑理所當然地遭到各國人民和一切有識之士的堅決反對。
與此相對應的另一種有害的文化姿態(tài)就是宗教極端主義。宗教原本應該成為人類社會發(fā)揚慈愛之心,調適社會關系,建設精神家園與引領靈魂升華的向導,但是,那些恐怖主義分子卻要把自己信奉的宗教視為至高無上、唯我獨存的排他性的絕對信仰,因而徹底否定其他宗教存在的合理性,甚至不惜動用恐怖主義手段,對手無寸鐵的和平居民大開殺戒。這種走火入魔的文化心態(tài)其實就是害人害己的愚蠢行為,其結果必然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但對人類文化發(fā)展造成惡劣的阻礙作用,而且還會使自己信奉的宗教因此而蒙上陰影。
所以,以徐福東渡為歷史起點的中國人在文化探索與交流中形成的獨特的模式極其所蘊含的基本精神,仍然是今天國際文化交流的理想模式,這一方式的核心就是“動態(tài)和諧”的價值取向。所謂動態(tài)和諧,是指文化交流不是簡單的毫無內在聯(lián)系的共生狀態(tài)的延續(xù),即那種“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消極共處,也不是“和稀泥”,而是在互相尊重、互相學習的過程中,積極主動地吸收一切先進文化的創(chuàng)新成就,以博大的胸懷去共享人類文明的偉大成果,是在互動過程中促進原有文化的創(chuàng)新、提升與進步。因此,一切有利于人類歷史向前發(fā)展的文化的接觸、碰撞、交流、融合,都應該得到充分的肯定,一切國際組織、各國政府、社會團體,全世界的有識之士都應該繼承徐福東渡所留給我們的精神財富,為人類文化更充分的交流、更美好的發(fā)展做出貢獻。
[1]孔子.論語[M].長沙:岳麓書社,2000.
[2]費孝通.費孝通九十新語[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5:331.
[3]愛德華·薩義德.文化與帝國主義[M].李琨,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3:18-19.
Xu Fu’S Journey Eastward and the Chinese Culture’s Explorative Spirit
YU Xian-de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Guangdong 510420)
Xu Fu is a pioneering model of the Chinese culture communication.He launched the Chinese culture’s outward exportation and exploration.His cultural exploration and dissemination were due to his struggle and rebel against the then violent and cruel administration and his pursuit of the good,true and the beautiful.It also showed his conscious exploration of the outside world.His courage represents the nature of the creative life that human beings pursue.Xu Fu’s cultural activities were conducted peacefully,and contribu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human life in the process of the interaction of different civilizations.His cultural explorations exerted a positive influence upon the Chinese cultural explorative spirit.From Zhang Qian and Xuan Zang through Jian Zhen to Zhenghe,all of them resorted to the idea of“dynamic harmony”to conduct their cultural activities.This model is still playing a positive role in the current cultural communication model.
Xu Fu’s journey eastwards;Chinese culture;explorative spirit;dynamic harmony
G 125
A
1001-4225(2010)06-0075-06
2010-10-15
於賢德(1950-),男,浙江寧波人,哲學博士,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
翁奕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