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蕓
我是學教育的,但自小喜愛藝術。我選擇教育,因為教育本身也是一門藝術。除了文學、戲曲、音樂、舞蹈外,我覺得凡能展示生活的真諦、具有專業(yè)的技巧、能夠表達作者的感想與思考,都能稱之為藝術。
小時候,我向外婆學過剪紙,我覺得剪紙是門藝術。后來我到宜興,看見賣工藝品的攤子上擺著許多竹根雕,我又知道,根雕是藝術。宜興的紫砂壺、無錫的阿福泥雕,景德鎮(zhèn)的瓷器,楊柳青的年畫,南京夫子廟的紙燈都是藝術品。其實這些物品過去統(tǒng)稱為手工制品,但現(xiàn)在都上升為民間藝術。原因很簡單,因為它們具有美的價值。我們家鄉(xiāng)的方山大鼓、云南白族的蘆笙戀歌、廣西的山歌,陜北的信天游、南京的白局等鄉(xiāng)土說唱,后來也被劃為民間藝術。民間藝術算不算藝術?過去不算,但現(xiàn)代算。為什么?因為我在本文開始就談到藝術的概念:因為它們具備藝術的三要素。
但歷史上,民間流行下來的說唱和手工制品,很多并沒有理論作為支撐。我訪問了一個做了一輩子紫砂壺的老奶奶,如今她的兒女也在做壺。她說做壺只是手藝,沒出息才做壺。我對她說紫砂壺是一門藝術,她說,什么藝術,不就是泥做的,用來喝茶嗎。制壺大師顧景洲曾經(jīng)和她是鄰居,她對我說,文革時,顧景洲挑擔上街賣壺,15元一個,都沒有人要。我對她說,顧大師的壺現(xiàn)在賣幾十萬一把,她連連搖頭說不值不值,一把十幾元的紫砂壺賣到幾十萬,現(xiàn)在人民幣貶值了!從理論上講,顧景洲的紫砂壺已從日常用品上升為藝術珍品,成了藝術瑰寶。宜興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件盜竊案,有個制壺的藝術大師,家中的幾把壺被人偷去,后來小偷被抓住,判了死刑。這個大師嚇了一跳,偷幾把壺竟被判死刑。他于是找到有關部門說:“判的太重,這幾把壺我不要了!”可見,這位藝術大師并不懂得自身的價值,他仍將藝術當做“手藝”。
信天游在陜北唱了幾千年,放羊人用歌聲驅(qū)趕高原生活的寂寞,展現(xiàn)了西北人的粗獷,表達對生活的向往和對愛情的渴望。幾千年后,臧克家從很遠的南方來到了陜北,作為藝術家,這個廣為流傳的民歌引起了他的興趣,他用信天游的格律寫起了詩歌,信天游從此響遍了大江南北。從紫砂壺到信天游,經(jīng)過藝術家們的發(fā)掘,從此民間工藝上升為藝術。由此可見,民間藝術能夠走進了藝術的殿堂,藝術家的作用是功不可沒的。
至于我今后的工作——教師,算不算藝術?我覺得教學得講究技巧,這技巧就是藝術。教師中曾產(chǎn)生過許多大藝術家,魯迅、朱自清、胡適、葉圣陶都當過教師,然而他們又都是藝術大師。目前教育界興起素質(zhì)教育之風,培養(yǎng)學生藝術興趣,我覺得不能僅僅對學生提要求,也應當對教師提出要求。教師首先得具備藝術修養(yǎng),懂得藝術,才能教好學生。錢鐘書在《圍城》一書中談到,在國外,一些名教授在上課時是不點名的,他們覺得靠制度要求學生聽他的課,是學生出于無奈,有自信的老師,是以學識與學養(yǎng)吸引學生,而不是靠規(guī)章制度。因此,提高教師的藝術素質(zhì)是很重要的。
從民間工藝到民間說唱、到教師授課,藝術無處不在,種類五花八門,而且有逐漸加大之勢。我覺得對藝術也應當有所規(guī)范,不能將所有技術和技巧都稱為藝術,否則藝術將泛濫成災。如果有一天連普通的生活用品都變成奢侈的藝術品,到那時,該是喜還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