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 者

滿打滿算,從1924年1月孫中山下令籌建,到1928年秋遷址、改名、易幟,黃埔軍校作為一所學校,辦學僅僅七期,歷時也不過五年,但門下走出了那么多的將帥,對中國的歷史進程產生了如此巨大的影響,這恐怕不僅在中國教育史上,就是在世界教育史上,也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廣州南郊的黃埔,是一個天然的良港,因為浩蕩的珠江流到這里,已經胸懷寬闊、溫順異常了。江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島嶼,如浮在江面上的一塊不沉的翡翠,因其形略長,所以人們便隨口稱之長洲。由于地處亞熱帶氣候區(qū),長洲上終年雜花生樹,濃蔭匝地,但也少不了長蟲出沒,用今天的話來說,島上人居條件實在是差。因此它從形成以來,就似乎一直是花城滾滾紅塵以外的一塊“飛地”。

20世紀初,統(tǒng)治中國近300年的滿清王朝已是日暮途窮,但垂死掙扎也在情理之中,遂下令全國訓練“新軍”,而且志向宏大地要“從娃娃抓起”。各省紛紛成立“陸軍小學”,廣東當然也不例外。于是珠江中的那塊“飛地”終于派上用場。1908年初,“廣東陸軍小學”就在長洲島正式成立了,一群本該在媽媽懷中撒嬌的孩子,硬是被送上了長洲島,成了大清國的“軍人”。而“廣東陸軍小學”作為大清國的軍校,其監(jiān)督長趙聲和學堂長鄧鏗,竟都是以推翻大清統(tǒng)治為己任的同盟會成員。因此,當1911年4月27日廣州起義的槍聲打響時,“廣東陸軍小學”便壽終正寢了。然而13年后,這所小學畢業(yè)的一名學生,奉命在此基礎上與同仁們一起建成了一座真正意義的現代軍事學?！S埔軍校。他就是被稱為孫中山左右手的鄧演達。

我在“黃埔軍校紀念館”內參觀時,看到的鄧演達的照片并不大,有關的介紹文字也不多。是的,對于黃埔軍校來說,他既不是校長,也不是學監(jiān),最終又沒當上將軍元帥,而且那么早就被暗殺,在紀念館有這么大的照片和這么多的文字已經很不錯了,因為屬于黃埔軍校的人才太多了。

……

黃埔軍校是國共合作的產物,國共兩黨的精英一時云集其間:蔣介石身為校長自不必說,他的身后有何應欽、汪精衛(wèi)、胡漢民、戴季陶、杜聿明、陳誠、湯恩伯、戴笠……然而,周恩來也來了,惲代英也來了,葉劍英也來了,徐向前也來了,聶榮臻也來了,陳毅也來了,林彪也來了,陳賡也來了……小小的長洲島好不熱鬧!這些都是在中國現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提前聚會在一起,一場好戲是注定要演的了。如果把中國比喻成一個大舞臺,把將要到來的中國革命比喻成一臺大戲的話,那么可以說,黃埔軍校就成了這臺大戲局部預演和彩排的一個小舞臺。

當年校園內有兩個學生社團,一個是“青年軍人聯合會”,一個是“孫文主義學會”,雖是“民間”性質,但成員各有其主,涇渭分明:前者屬中共領導,后者屬國民黨右派領導。當時雖是國共合作階段,照理二者不“合作”也可以,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捎捎趪顸h右派肆意挑釁,兩派斗爭異常尖銳,以致在生活中經常發(fā)生兩派成員對罵甚至扭打的現象。

據說有一次,在軍事訓練課上,為了爭搶一件器材,雙方人員又扭在了一起,一方以蔣先云為首,一方以賀衷寒為首,眼看就要釀成大禍,總隊長張治中的大聲喝令,才讓雙方罷了手。在黃埔軍校,作為學生總隊長的張治中,不止一次地充當這樣的角色,為此,曾引起蔣介石的不滿,更被國民黨右派稱作“紅色教官”。這讓我們不禁想起張治中后來的人生:倡導和平,致力于和平,被國共兩黨及輿論各界譽為“和平將軍”,馬不停蹄地奔赴各地,舉行并參加那些沒完沒了的“談判”與“和談”,人們熟知的就有重慶談判、整軍談判、北平和談等。這一切似乎真是一種宿命!

如果說黃埔軍校內的所有爭斗與和解,都只是中國革命這場大戲的彩排,那么黃埔學子們走出校園則意味著這出大戲的正式開演。

是黃埔學子用自己的軍旅人生,為中國革命這出大戲增添了獨特的色彩。然而這一切畢竟不是戲,而是一段真實的歷史。

……

離開黃埔軍校時,突然想起在紀念館里看見的聶榮臻元帥于1983年12月14日的題詞:“紀念黃埔,促進祖國統(tǒng)一?！辈唤谛闹性儐?這塊土地上還能重現那人馬喧囂、熱血沸騰的一幕嗎?

(本文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