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系筆名,原名徐勇。七十年代出生,現(xiàn)居德州,經(jīng)商。在《長江文藝》《時代文學(xué)》《海燕》《青春》《文學(xué)與人生》《山東文學(xué)》《星星》詩刊等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過中、短篇小說和詩歌。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省第四屆青年作家高研班學(xué)員。2002年初辭職經(jīng)商后輟筆,2009年始重新業(yè)余寫作。
一
劉翔跨欄的一瞬間,三兒摁摁自己的腿,偷偷地看著小玉。在三兒眼中,小玉比那些電影明星還要漂亮。
小玉是“好再來”便利店的營業(yè)員,這個便利店就在火車站廣場東邊,三兒經(jīng)常到這個店里來,買一點可用可不用的小東西,順?biāo)浦鄣乜匆豢葱∮瘛=裉?,三兒來到店?nèi)時,電視屏幕上正好在重播世界田徑錦標(biāo)賽跨欄比賽,劉翔身子騰空的樣子讓三兒想起小時候見過的一種煙盒。墨綠色的煙盒上,幾筆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鹿,雄鹿的姿勢就像馬上要飛起來。
三兒倚著收款臺,他左腿站得筆直,右腿蜷曲,腳尖著地,好像隨時就要邁出去。三兒嘴里的煙頭歪叼著,上面掛著長長的煙灰。當(dāng)劉翔沖過終點線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狠狠掐了掐右腿。同時,收款臺內(nèi)站著的小玉跳了起來,巴掌也跟著響了,嘴里嚷道,劉翔真帥!
三兒撇撇嘴,叼著的煙差點從嘴里掉下來,他趕忙拿手捏住,煙灰卻落了下來,掉到了右腿的褲子上。他邊用手撣著褲子邊說,帥什么啊,滿臉的疙瘩。
你知道什么啊!人家那是青春美麗痘。小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撇了一下嘴。
拿包煙。三兒扔到收款臺上五塊錢。小玉打開收款機,把錢放進去,收款機隨即開始吱呀呀打印小票。這聲音讓三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從小玉手里接過“將軍”煙,他順手在收款臺上拿了一個打火機,然后肩膀一聳一聳地出了便利店。小玉在身后喊道,打火機還沒給錢呢。他摁了幾下打火機,看著時著時滅的火苗,嘴里應(yīng)著,下次給。
在便利店里吹著電扇,沒覺出多熱,出來才知道,外面太陽很毒。三兒瞇著眼,一只手遮在額頭,不緊不慢地走在廣場上。
在毒日頭下曬了會兒,三兒有些頭昏眼脹。沒走幾步,汗就冒出來,褲子貼在腿上,有些黏糊,每邁一步,褲子就像又瘦了一圈?;疖囌緩V場空蕩蕩的,廣場的中間矗著個垃圾桶,很突兀,仿佛一張白紙被滴上一滴墨汁。路過垃圾桶時,三兒瞥了一眼。敞著蓋的垃圾桶里的垃圾滿得快要溢出來,最上面有被揉搓成一團的煙盒、發(fā)霉的香蕉皮、一桶康師傅方便面桶,還趴著幾只顫動著翅膀的綠豆蠅。
候車室四周安靜,偶爾冒出個人。走著走著,三兒覺得自己就像一片被曬蔫的葉子。走到售票廳的門口,他感到有微風(fēng)吹過,于是把圓領(lǐng)衫撩到胸口,露出干瘦的腰身。那風(fēng)吹到裸露處,意外的清涼。
售票廳的屋頂很高,幾個老式吊扇吱吱扭扭地轉(zhuǎn)著,屋里有一股空氣不流通發(fā)霉的味道。每次進來的時候,三兒總會下意識地抽動一下鼻子。只有一個售票窗口開著,買票的就五六個人。其中一個穿白襯衣的年輕人不停地打著哈欠,不時伸出手捂住嘴。當(dāng)年輕人排到第二位的時候,他從屁股兜里掏出幾張淺紅色的紙幣,抽出一張,又把其余的放回去。三兒走一步頓一下地來到買票的隊伍邊,側(cè)身插到年輕人的身后。這時候身后響起輕微的嘟囔聲?;仡^一看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對三兒的插隊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三兒橫了他一眼,中年人的眼神馬上飄到了別處。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了三兒一下,他剛轉(zhuǎn)過身就倒在了前面年輕人的身上,年輕人沒有防備,一個趔趄又撲到前面買票的人身上。買票的隊伍開始混亂。三兒站穩(wěn)了,回頭嚷道,擠什么,擠什么,就這么幾個人。身后的中年人惶恐地解釋,我沒有啊,我沒有啊。三兒嘴里罵道,一點素質(zhì)都沒有。手揣在褲兜里,晃悠著出了售票廳。
來到外面,三兒的步伐明顯加快了。他沒有走廣場,而是鉆進售票廳一側(cè)的胡同里。他走得有些急,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幸虧扶住了墻?;仡^張望,后面沒有人,他長吁一口氣,溜著墻根兒出了胡同。
胡同的盡頭是條大道,大道斜對面有家網(wǎng)吧,網(wǎng)吧的名字叫伊甸園。伊甸園分兩層,一層是大廳,二層是一間一間的單間兒,三兒只要得手后,就會到這里找個單間兒瞇會兒,算是避避風(fēng)頭。
三兒一進網(wǎng)吧就嚷,來瓶可樂。當(dāng)網(wǎng)管起身去拿的時候,他又補充道,要凍出冰碴的。網(wǎng)管從冰柜里撥拉幾下,摸出一瓶可樂,瓶身布滿了霜,冒著白氣。網(wǎng)管在柜臺上拿起起子,熟練地打開瓶蓋,然后遞給三兒。三兒接過來,一仰脖兒,可樂就下去一大截。冰涼的液體迅速流淌到胃里,然后一股氣體又從胃里泛出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嗝。正抹著嘴的時候,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肩上。他嚇得一哆嗦,可樂差點從手里飛出去。等穩(wěn)過神,回頭一看原來是王胖子。
王胖子穿一條藍格短褲,兩條腿上的黑毛茂盛,怎么看也不像人身上的毛。絡(luò)腮胡子遮住大半個臉,像沾滿了黑泥。肩膀上搭著背心,上身裸露,草包肚挺著,像懷著七個月的小孩。一條青龍從后背盤旋到肩膀上,張牙舞爪地沖著三兒過來。三兒苦著臉,看著王胖子伸出來的手說,哥,最近活兒不好做。
快點拿出來,別他媽惹我。王胖子歪著嘴說。
三兒慢吞吞地從褲兜里掏出三張淡紅色的紙幣,紙幣潮乎乎的。他剛想從里面抽出一張,就被王胖子一把全奪了過去。王胖子把紙幣掖進褲兜,扭身就要走。三兒使勁抽了下鼻子說,哥,我也得活啊!
王胖子回過頭冷笑一聲,我要活不好,誰也甭想活。話音落下,就推門而出。門咣啷一聲關(guān)上,王胖子消失在三兒的眼前。三兒又抽了下鼻子,往地下吐口吐沫,狗日的。這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二
橡膠跑道上,三兒單膝跪地,他夾雜在各種膚色的選手當(dāng)中,黑頭發(fā),黃皮膚,特別醒目。帶著運動帽的裁判咕嚕出幾句鳥語,然后揚起發(fā)令槍,其他選手馬上蹶起了屁股。他一看,趕忙跟著蹶起屁股,左腿成九十度彎曲,右腿蹬地,兩只手摁住跑道。發(fā)令槍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一股白煙從槍膛里冒出來。三兒的右腿使勁一蹬……這時候他突然醒了。
不知道幾點了,反正天還黑著。由于出了一身汗,一動黏黏糊糊的,特別不舒服。三兒兩只手交叉放到腦袋后面,就這樣枕著。怎么沒跑起來就醒了?他問自己。他經(jīng)常做這個夢,每當(dāng)發(fā)令槍響起的時候,他總會醒來。這讓他很沮喪,因為他沒有體會到奔跑起來的感覺。
那臺華生牌的老電扇吱扭扭地轉(zhuǎn)著,風(fēng)吹在三兒的身上,又吹向別處,窗簾被吹得不時撩起一角。他沒了絲毫睡意,坐起來,靠在床頭,在床頭柜上摸到煙和打火機。打火機打著的一瞬間,在跳躍的火焰中,屋里的一切依稀可見,隨后又隨著火苗的熄滅消失了。煙霧在明明滅滅的煙頭中舞蹈,這讓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的場景:母親半蹲在地上,微笑著伸出雙手,他在幾米處猶豫著。母親不停地鼓勵,他終于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一頭栽進母親的懷抱。他的兩只手死死地抱住母親的腰,心還在撲通撲通跳著。母親的懷抱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和香煙的香味不同,是那種讓他暈眩的香味。這情景仿佛是睡覺前剛剛發(fā)生的事情,觸手可及。一只針扎在他心上,他想到這個家現(xiàn)在就他一個人了。三兒的鼻子仿佛被捏了下,他被煙嗆了,不停地咳嗽,身子跟著抖動,煙被扔到了地上。過了好久咳嗽才平息下來。寂靜中,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還有隱隱的蟲鳴聲,他突然有想和誰說說話的沖動。
三兒起身從衣兜里找出手機,撥了個熟悉的號碼,電話那邊傳來的是一個冰冷的女聲,你所撥打的號碼已關(guān)機。他站在屋里猶豫了會兒,還是出了家門。
外面冷冷清清的,馬路邊只有一側(cè)亮著路燈,泛出的光讓三兒有些恍惚。他坐在馬路牙子上點上一根煙,煙吸到大半截的時候,他招手上了一輛出租車。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藍天洗浴城。藍天洗浴城的門頭燈箱有些破舊,上面只有兩個字閃爍,遠遠看去,以為店名叫“天浴”。他進了燈光昏暗的洗浴城,一個睡眼惺忪的少爺給他拿來了拖鞋。夏天的衣服也好脫,他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衣服塞進了櫥子。
一進浴池,撲面而來的就是潮濕、霉?fàn)€、肥皂還有尿騷混合在一起的氣味,三兒不由皺了皺眉頭。池子里的水有些發(fā)渾,他去了淋浴區(qū)。噴頭流出的水一會兒熱一會兒涼,他匆匆洗了洗,就穿上浴服直奔二樓按摩室。還沒等少爺給他推薦,他就說,叫21號過來。
靜姐推門進來的時候,剛想鞠躬問好,卻發(fā)現(xiàn)是三兒。她走到坐在床幫上的三兒跟前,埋怨道,打個電話,我直接去你那兒不好么?
三兒撓撓后腦勺說,天熱,睡不著。
靜姐的手指戳著三兒的額頭說,這兒多貴啊,你個敗家爺們兒。三兒邊躲邊咧嘴笑。靜姐把身子貼過去,咬著他的耳朵說,是不是想我了?他沒吭聲,靜姐的手開始在他胸前游弋,他一把抓住,說,說會兒話吧。
別浪費時間了,這里記鐘收費的。靜姐說著就把三兒的上衣給脫了。
兩個人折騰完,三兒臉朝外側(cè)臥,靜姐在身后摟著他,頭埋在他脖子里,深深地呼了口氣說,小玉是你的新相好吧?靜姐的身上泛出一股咸咸的味道,一下把他籠罩了。
小玉是誰?三兒裝糊涂。
哼,你剛才都叫出聲了。
我叫人了么?三兒好像在問自己。
靜姐的手指在三兒后背上輕柔地滑動,她嘆了口氣,我老了,對你沒吸引力了。
你別胡思亂想,三兒扭過身子,緊緊抱住靜姐。他的眼睛卻看著天花板出神。
你收手吧,我整天替你擔(dān)驚受怕的。靜姐鉆在三兒的懷里,用鼻子輕輕地蹭著他的胸。
再干一段時間,攢夠錢就不干了。三兒說。
我這存了點錢,咱們開個店吧。靜姐說。
男人哪能要女人的錢,再說你那點錢還是留給你兒子吧。三兒松開手,仰面躺著。
靜姐坐起來抿抿頭發(fā)說,你和我還分。
我這錢快攢夠了。放心吧,我會小心的。三兒把胳膊放在腦后枕著。
起來,趕緊走吧,馬上到鐘了。靜姐輕輕拍打著三兒的臉。
三
天氣有些陰沉,微風(fēng)夾雜著潮濕的氣味,不停地吹來吹去,讓悶熱的天氣有了些許涼爽。三兒從火車站廣場的一角冒出來,他一只手插在褲兜里,一只手前后甩著,嘴里吹著口哨,眼睛滴溜亂轉(zhuǎn)四處尋摸,一不小心被地上翹出來的花磚絆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趕緊站穩(wěn),嘴里吐出一句臟話。
瞎子阿文坐在廣場邊上,抱著一把吉他,搖頭晃腦地在賣唱。他跟前的搪瓷缸子里,是一眼就數(shù)得清的幾枚硬幣。三兒知道,那里還有三四個是阿文自己的,他偷偷看過多次,每次阿文坐到這里,都煞有介事地把缸子放在面前,一枚一枚地放上三四個硬幣。
阿文的白眼珠不時往上翻翻,支楞著的兩只耳朵,在三兒看來如同兔子的耳朵。阿文唱道: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
想要飛呀飛
卻飛也飛不高
我尋尋覓覓
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樣的要求
算不算太高……
阿文的嗓音很渾厚,只是吉他音有些亂。三兒本來已經(jīng)走過去了,可越聽心里越不是個滋味,他自言自語道,這狗日的咋唱得這么動情呢?三兒又踅回到瞎子跟前。他沒和瞎子說話,蹲下身子,放到搪瓷缸子里一張五元的紙幣。瞎子還在唱:
我是一只小小鳥
有一天棲上了枝頭
卻成為獵人的目標(biāo)……
三兒站起身邊走邊回頭看,瞎子居然向他點了點頭。那白森森的眼珠翻動著,看得他心里有些發(fā)緊。
火車站派出所警長郝大頭倒背雙手迎面走過來。他沒帶警帽,上衣只系了兩個扣子,露出紅絲絲的胸脯,腰里別著的報話機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他不時打量打量從身邊背包拖行李走過的人。三兒一見扭頭想溜,郝大頭眼尖一下發(fā)現(xiàn),喊道,三兒,你給我過來。他一聽躲不過去了,只好心下惴惴地挪過去。
你在這晃蕩什么呢?郝大頭訓(xùn)斥道。
沒什么事,轉(zhuǎn)悠玩兒。三兒堆起夸張的笑容,臉蛋上的肉絞在一塊,表情異常地生硬。
沒事兒瞎溜達啥?別在我地盤上多事,否則饒不了你。郝大頭撇嘴仰臉地教訓(xùn)三兒。
您老在,我哪敢??!
沒事兒就趕緊滾蛋。郝大頭說罷倒背著手往前走。
三兒三步并作兩步地追上去,悄聲在郝大頭身后說,我給您老買了兩條玉溪煙,放在“好再來”便利店了。
郝大頭停住腳步,瞪了三兒一眼,少來這套,別他媽給我生事就行。
三兒忙點頭哈腰稱是。
望著郝大頭遠去的背影,三兒心想,這王八犢子,真能裝。
三兒剛到“好再來”便利店的門口,就看見隔壁賣扒雞的猴子趴在收款臺上和小玉說著什么。小玉咯咯樂著,活像一只剛剛下了蛋的小母雞。見三兒進來,猴子不再說話,抄起剛買的東西跟小玉打了個招呼,走了。猴子在三兒身邊走過的時候,三兒恨不得在他洋洋得意的臉上來一拳。
三兒繃著個臉,來到小玉面前。你和這種人來往什么?他可是個流氓。
小玉沒搭理三兒,舉起手,在半空翻翻,仔細打量剛?cè)镜闹讣住?br/> 你怎么把指甲染成黑色的了,那些小姐們才弄成這種顏色。三兒急赤白臉地說。
你知道什么?現(xiàn)在就流行這種顏色。小玉擺弄著雙手說,多好看啊。
流行個屁,越這么弄越惡心人。三兒開始惡毒攻擊了。
我的手,我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你管得著么。小玉橫眉立目。
一看小玉真急了,好,好,好,我管不著。三兒自嘲道。他摸出五百塊錢,摔到柜臺上,來兩條玉溪。
小玉從貨架上找出兩條玉溪煙,扔到柜臺上。他擺擺手,哄弄誰啊,這煙都是假的,我不拿,你們繼續(xù)賣吧。
小玉哼了一聲,把煙又放回原處。
郝大頭給你漲工資了么?三兒問。
早就說漲,到現(xiàn)在還沒漲。就是漲也漲不了多少,沒什么意思。小玉拿出一把銼刀開始修指甲。
我錢快存夠了,到時候開個飯館,你去當(dāng)收銀員,我給你一半股份。三兒緊張地看小玉的表情。
小玉吹了吹指甲沫,你打去年就說錢快湊夠了。
這不是我媽給留下了點錢,我一直不想動嘛?,F(xiàn)在想明白了,也不能老干這個。三兒趕忙解釋。
到時候再說吧。小玉又把手舉在半空,翻轉(zhuǎn)著打量。
三兒看小玉有些不耐煩,只好說,那我走了。走幾步他又想起什么,說,以后晚上別關(guān)機,前兩天我想請你宵夜的,可是你關(guān)機了。
四
三兒和靜姐、靜姐剛從鄉(xiāng)下來的兒子在步行街前的加州牛肉面館吃飯。靜姐讓兒子黑子喊三兒叔叔,黑子抬起頭瞅瞅三兒,又耷拉下眼皮繼續(xù)吐嚕吐嚕吃牛肉面。靜姐作勢打了下黑子的頭,說,這小子,真不聽話。
三兒解嘲般地笑笑,問靜姐,他爸走了多久?
快三年了。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塌了,地也得撐著。靜姐邊說邊用溫柔的目光撫摸著正低頭吃面的黑子的頭。
“哐”,桌子開始晃動,上面的碗跳了起來,然后迅速落下,整個過程才幾秒鐘,屋子里的人都感覺到了震動。
三兒和靜姐過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靜姐臉色有些變,嘴里說著,別是地震。說罷扯著黑子就要往外走。西南大地震剛過去不久,各種傳言都有,鬧得人心惶惶。屋里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人開始往外跑,剩下的人放下筷子,東張西望,神色倉皇。三兒心里有些發(fā)慌,但故作鎮(zhèn)靜地說,不會吧,是不是附近有搞爆破的。黑子不聽這些,他抬起頭打量下靜姐和三兒,又忙著往嘴里填東西。三兒的手機突然響了,鈴聲異常響亮,一個男人唱道,你說我容易么?上輩子欠你的……手機在褲兜里使勁叫著。靜姐用眼睛示意他一下,他才恍然大悟把手機掏出來。是小玉打來的,三兒有些心虛地偷瞅了靜姐一眼。靜姐正在看他,他趕忙低頭看手機,說,又是王胖子,催保護費了。說著他摁下接聽鍵,嘴里說著喂,人向外走去。
電話那邊傳來了小玉的啜泣聲,三兒一下慌了,怎么了?小玉。小玉還是在哭。小玉,你別哭,有事你說啊。
小玉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媽病了。是癌癥。話音還沒落就嚎啕起來。三兒回頭看了下店里,靜姐正在吧臺結(jié)賬。他接著對小玉說,我現(xiàn)在有點事,一會兒給你電話,咱們一起想辦法。
三兒剛掛了電話。靜姐就帶著黑子出來了。靜姐看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
沒事。三兒強裝笑容。
我說你別干那個了。不光危險,還受那些混子欺負。靜姐又開始勸三兒,跟我一起開個服裝店吧。
再說吧。我頭有些疼,就不陪你和黑子轉(zhuǎn)了。三兒用手使勁摁了摁額頭。
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事給我電話。靜姐用手模仿電話聽筒在耳邊比劃了一下。
看著靜姐和黑子走遠了,三兒就給小玉打電話,打了好幾遍小玉也沒接。他慢慢地往家走,走得心神不寧。正當(dāng)三兒坐在家中鬧心的時候,小玉把電話回了過來。小玉的聲音很平靜,她告訴三兒,她母親要馬上住院,缺兩萬塊錢住院費。盡管小玉沒說借錢的話,可還是讓他的心亂糟糟的,兩個念頭就像兩個勢均力敵的拳擊手在格斗,你來我往,難解難分。他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只好安慰小玉說,不要著急,這兩天想想辦法。
掛掉電話,三兒還是沒有一點頭續(xù)。他在屋內(nèi)呆了一會兒,索性脫了衣服,脫得只剩下一條褲衩,坐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塌陷的坑里看電視。撥了幾個頻道,電視中人們都在忙著援助災(zāi)區(qū)。三兒想,現(xiàn)在災(zāi)難太多了,也不知哪兒來的這些災(zāi)難。最后他把遙控器定格在一個頻道上,畫面里出現(xiàn)的是一個女孩的面孔,看上去有些稚嫩。主持人告訴大家她是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