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臥在七月的岸邊，犄角抵著
　　暮色沉重的云塊
　　讓蹲在河邊洗衣的新鮮女人
　　在雨落下之前，洗完衣裳
　　讓一路逃竄的螞蟻找到它們的家
　　
　　憨態(tài)且憨厚的水牛
　　你汗水澆濕的泥土還沒風(fēng)干
　　你又把一泡長尿留贈身后的車轍
　　木鞅和鞭子都被你磨亮了
　　那么多的黑夜都被你磨亮
　　你就這樣每天都走著
　　一條繩子給你安排的路
　　
　　水牛，你可是天上的星宿啊
　　我看見你悠閑的神情
　　看見你血色的眼睛
　　看見你把一把青草
　　咀嚼成寧靜
　　咀嚼成幸福
　　我低下的頭
　　好久不敢抬起
　　
　　又是一個水患嚴重的年份嗎
　　靈性的水牛臥在七月的岸邊
　　湖邊的水草是一個暗示
　　水牛哞哞地叫了一聲
　　突然，湖水里長出了一雙
　　巨大的翅膀
　　又瞬間消逝
　　
　　云塊越來越大
　　越來越低沉
　　
　　收 工
　　
　　太陽落下
　　天麻黑
　　田野一片弧形的剪影
　　
　　稻穗倒伏在風(fēng)的方向
　　收割人躬身向著稻穗
　　鐮刀在日子的水平線上
　　呈現(xiàn)豐滿的弧度
　　
　　是誰，先立起身子
　　雙手舉過頭頂，伸個長長的懶腰
　　立刻，收割人一一被月光扶起
　　放下鐮刀的手
　　在酸痛的部位拍打、拿捏過后
　　就用草把，把一天的光陰
　　扎進稻捆里
　　
　　收獲的人是幸福的
　　也許收獲還不夠裝滿希望的倉廩
　　注滿茶水的土陶罐是幸福的
　　盡管它會被焦渴的嘴一次次吸空
　　荷重的扁擔(dān)是幸福的
　　它顫悠悠的掂量著生活的斤兩
　　
　　收獲的人，三三兩兩走上田埂
　　遠處，樹林間飄蕩的炊煙
　　引領(lǐng)他們走向日子的深處
　　此時，月光如注
　　
　　擺渡人哪去了
　　
　　那是一個冬天的黃昏，
　　干涸的河流露出了白森森的河床
　　風(fēng)在沙丘上盤旋著，揚起塵
　　又夾著雪子落下來
　　擺渡人蹲在一塊巨大的石上
　　一頂遮擋不了多少風(fēng)雪的破棉帽
　　將他的表情完全覆蓋
　　
　　雪越來越大
　　風(fēng)越來越大，完全吹失他的方向
　　他終于站起來，朝著空空的河床吼叫了一聲
　　他側(cè)耳聽著，但一點也沒有聽到自己的回音
　　
　　他回到他的家——
　　岸邊倒扣的一只木船
　　他點亮了馬燈
　　他啟開了裝滿槽燒的酒壇
　　他唱起了一些很古老的歌謠
　　他唱的時候
　　一會兒停下來哭
　　一會兒停下來笑
　　那夜，他的馬燈亮到很晚
　　
　　從此，就沒有人再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