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應光
(重慶師范大學 現(xiàn)代英語與教師教育研究基地,重慶 40047)
論元結(jié)構(gòu)中的語境因素
謝應光
(重慶師范大學 現(xiàn)代英語與教師教育研究基地,重慶 40047)
根據(jù)Fillmore的格語法和框架語義學理論以及Goldberg的構(gòu)式語法理論,動詞意義和構(gòu)式意義都有語境因素的參與。Goldberg認為構(gòu)式意義相對于動詞意義有一定強制作用。本文支持另一種看法,認為動詞意義本身包含著豐富的語境因素,構(gòu)式突顯了包括語境因素在內(nèi)的動詞意義的某些方面,形成不同的論元結(jié)構(gòu)。因此,論元結(jié)構(gòu)的產(chǎn)生跟語境因素的作用是分不開的。
論元結(jié)構(gòu);語境因素;構(gòu)式;動詞;意義
在Croft和Cruse提到的幾種構(gòu)式語法理論中[1],可以看到它們各自的主要研究對象是不同的。Langacker的認知語法偏向?qū)σ话阌梅ǖ母爬ê脱芯?如對名詞、動詞、句子及其相關語法范疇的研究),是從象征和概念形成的角度來建立語法體系。Fillmore和Kay等人的構(gòu)式語法則更多地偏向?qū)α晳T用法的研究(如對What’s X doing Y?構(gòu)式以及其他如let alone等習語類構(gòu)式的研究),是從尋找習慣用法與一般用法之間的關系來建立語法體系。[2]Goldberg的構(gòu)式語法理論與上述二者不同,其主要研究對象是論元結(jié)構(gòu)(argument structure)。一個動詞的論元結(jié)構(gòu)(或稱為配價)涉及所要求的論元(或參與者)的數(shù)目,以及這些論元的性質(zhì),即那些參與者所采取的語義角色。[3](225)Goldberg把小句的論元結(jié)構(gòu)定義為跟小句的總體事件解釋聯(lián)系在一起的表層句法形式。[4](427)論元結(jié)構(gòu)是基本的音義配對的實體(即構(gòu)式),實際上就是基本的句型結(jié)構(gòu),由動詞和與之組合的名詞性成分組成,表示的是動詞與由它指派的語義角色之間的關系。本文旨在討論這種關系涉及的語境因素。
對語境這個概念有多種解釋。認知語言學(包括構(gòu)式語法)所說的語境主要指說話人和聽話人的知識和他們對交際環(huán)境的認識,而不是語用學所討論的語言語境和情景語境。而且,這種知識和認識方面的語境因素在認知語言學中被看作是一種心理現(xiàn)象、一種認知表征。[5](46-47)認知語言學把意義和語法都看作是概念形成過程,即語言單位用來提示大量概念運作和充實背景知識的一種動態(tài)過程。[3]按照這種看法,語法和意義的構(gòu)建過程必然涉及語境因素。根據(jù)認知語言學的觀點,我們可以把語法、語義和語用看作是一個從抽象到具體的連續(xù)統(tǒng)一體,它們之間不是截然劃分的,而是形成一種梯度現(xiàn)象,它們涉及的語境因素是少或多、抽象或具體的程度上的差異,而不是無或有的性質(zhì)上的不同。
傳統(tǒng)上關于論元結(jié)構(gòu)(基本句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句法和語義方面,而忽略了其中的語用方面,即沒有注意到說話人和聽話人在論元結(jié)構(gòu)的形成和解釋過程中所起的作用。本文在Fillmore、Goldberg和Iwata等人研究的基礎上,探討說話人和聽話人的知識及他們對交際環(huán)境的認識這樣的語境因素是怎樣影響論元結(jié)構(gòu)的構(gòu)成及其語義解釋的。
Goldberg于1995年出版的《構(gòu)式:論元結(jié)構(gòu)的構(gòu)式語法研究》[6]被看作是利用構(gòu)式語法理論研究論元結(jié)構(gòu)的一部重要著作,對英語中的雙及物構(gòu)式、致使-移動構(gòu)式、結(jié)果構(gòu)式和Way構(gòu)式等幾種論元結(jié)構(gòu)進行了深入探討。雖然Goldberg的構(gòu)式語法被認為是與Fillmore等人的構(gòu)式語法不同的一種理論,但兩者之間存在著很強的淵源關系。Goldberg本人也認為,她的構(gòu)式語法理論是以Fillmore的構(gòu)式語法理論為基礎的。[6](ix)因此,要深入認識Goldberg的構(gòu)式語法理論對論元結(jié)構(gòu)的探討,首先應該追溯到Fillmore的語言研究。
Fillmore的構(gòu)式語法理論是跟他早期的格語法(case grammar)和框架語義學(frame semantics)一脈相承的。傳統(tǒng)語法對基本句型結(jié)構(gòu)的討論局限于對句子成分(主語、謂語、賓語等)的分析,忽略了這些成分的語義功能,因此不能合理深入地解釋一些語言現(xiàn)象。轉(zhuǎn)換生成語言學以語言能力為研究對象,而不考慮語言的實際使用,因此需要把語言知識從語言使用中抽象出來,即在語言研究中去掉語境因素。轉(zhuǎn)換生成語言學的這種去語境化傾向為探索語言的內(nèi)在規(guī)則系統(tǒng)奠定了基礎,但把動詞意義和基本句型意義的很多方面歸于語用因素而不予考慮,尤其把語言知識與人的經(jīng)驗和世界知識割裂開來,極大地影響了對語言的解釋力。Fillmore在1968年提出的格語法(case grammar)為動詞意義的研究開辟了新的途徑。他把動詞跟與它有關的名詞性成分聯(lián)系起來考慮,提出了“格”(case)和“格框”(case frame)的概念。他指出,動詞是否可以插入某個句子,取決于這個句子提供的一系列特殊的格,即格框。例如,give這個動詞可插入進[_____O+D+A]這個格框(其中O代表賓格,D代表與格,A代表施事格)。[7](412)Fillmore指出,格的概念包含了一套普遍的、被認為是生來具有的概念,這些概念識別人們關于在他們周圍進行的事件能夠作出的判斷的某些類型,即關于誰做了這個事情、這個事件發(fā)生在誰的身上、什么被改變了這類問題的判斷。[7](410)因此,所謂“格”就是與動詞表示的動作有關的語義角色。Fillmore認為,每一個格框描寫一個抽象的“場景”(scene),因此,要理解動詞的語義結(jié)構(gòu),就必須理解這種抽象化的場景的特征。[8](241)可以看出,格語法不同于轉(zhuǎn)換生成語言學,不僅把說話人的判斷這樣的語境因素引入到理論構(gòu)建中,還把格框這樣的基本概念建立在場景這樣的語境概念的基礎之上。后來的論元結(jié)構(gòu)和構(gòu)式概念就是在格和格框概念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論元結(jié)構(gòu)相當于插入了動詞的格框,而每個論元結(jié)構(gòu)都是一種構(gòu)式。
Fillmore的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僅用格和格框的概念還不足以完整地描寫包含各個動詞的小句的語義結(jié)構(gòu)。他認為需要另一個獨立層次的語義角色結(jié)構(gòu)來對具體領域中的動詞進行語義描寫,并指出有些更大的認知結(jié)構(gòu)能夠提供一種新層次的語義角色概念,根據(jù)這種概念整個詞匯領域都可以得到語義描寫。[8](241-242)Fillmore由此提出的框架語義學不僅關注單個詞語的意義,而且尤其注重詞匯的“域”(domain)。這種域中的各成分是以包括價值和責任等概念的人的判斷和行為為前提的,因此可以說如果不理解某個域中詞語所預設的社會習俗或經(jīng)驗結(jié)構(gòu),就不可能真正理解這些詞語的意義。[8](241-242)Fillmore也用上面所說的場景來指這種域。有些英語動詞可以被看作是在語義上互相關聯(lián)的,因為這些動詞以不同的方式使人想起同一個場景。Fillmore使用所謂“商業(yè)事件”來說明這個問題。商業(yè)事件這個場景包括各種成分,如買者(對以錢換物感興趣的人)、賣者(對以物換錢感興趣的人)、貨物和金錢等。buy,、sell、pay、spend、cost和charge這幾個動詞都涉及同一個商業(yè)事件,但關注的方式不同。例如,buy關注的是買者相對于貨物的行為,而把賣者和金錢置于背景之中,可以不表現(xiàn)出來(如John bought a book yesterday.);sell關注的是賣者相對于貨物的行為(如Mary sold a book yesterday.);pay關注的是買者、賣者和金錢,而把貨物置于背景之中(如John paid Mary five dollars.)。Fillmore指出,這種場景為這些動詞所代表的范疇提供了背景和動機,如果不知道這種場景的細節(jié),就不可能知道這些動詞的意義。[8](242)Fillmore用框架這個術語來表示場景被呈現(xiàn)或被記起的方式,并概括了框架與單詞意義之間的關系:框架建造了單詞意義,而單詞使人想起框架。
從上述Fillmore關于框架語義學的論述可以看出,語境因素對單詞(尤其是動詞)的意義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域”、“場景”和“框架”這樣的概念其實就是經(jīng)過概念化和抽象化的語境概念。單詞的意義是以這樣的語境概念為前提的,要充分理解一個單詞的意義,就必須理解它所在的域、與它相關的場景和它插入其中的框架。上述buy、sell和pay等動詞都涉及同一個場景,即用于同一個語境,但由于說話人對這個語境中各成分關注的焦點不同,因而使用不同的動詞,突顯出不同的參與者角色。這種關注的焦點是由說話人的主觀因素決定的,因此也體現(xiàn)了語境因素的作用。正是在這種語境因素的作用下,形成了與buy、sell和pay等動詞相關的不同的論元結(jié)構(gòu)。
如上所述,Goldberg的構(gòu)式語法理論是在Fillmore語言研究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像Fillmore一樣,Goldberg也把意義定義為與某個具體的背景框架或場景有關,這種框架或場景本身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有組織的。[6](25、27)她認為,動詞和名詞一樣,都涉及框架語義,即它們所指的意義都包括對包含著豐富世界知識和文化知識的背景框架的參照。Goldberg把基本句型看作是論元結(jié)構(gòu),認為論元結(jié)構(gòu)表示人類經(jīng)驗在某種意義上賴以為基礎的那些場景。[6](66)由此可以看出,Goldberg的論元結(jié)構(gòu)概念與場景這樣的語境概念是密切相關的。她還指出,一種語言的基本句型(即論元結(jié)構(gòu))被用來對一些一般的事件類型進行編碼,如某人對某人做了某事、某物移動、某人使某物改變狀態(tài)、某人體驗了某事、某人占有某物等等。[6](25、27)因此可以說Goldberg的論元結(jié)構(gòu)概念是在人們的世界知識和文化知識這樣的語境因素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Goldberg的構(gòu)式語法關于論元結(jié)構(gòu)的論述的特點之一是區(qū)分了兩種語義角色。[6]一種是跟動詞相關的參與者角色(participant role),如動詞rob的參與者角色是<robber victim goods>,其中強盜(robber)和被搶劫的人(victim)是必須勾畫(profile)的參與者角色,即在使用rob時必須有表示強盜的名詞作其主語,表示被搶劫的人的名詞作其賓語。這兩個參與者角色直接與動詞rob發(fā)生關系,所以用粗體表示。goods(被搶劫的物品)在語法上跟rob沒有直接關系,不一定要表示出來,要表示時必須通過介詞of連接(如The man robbed Mary(of all her money))。steal的參與者角色也是3個,但被勾畫的角色不同,表示為<thief source goods>。使用steal時必須要有表示小偷的名詞和表示被偷物品的名詞分別作其主語和賓語,所以thief和goods用粗體表示。被偷的人或被偷物品原來存放的地點(即source)不一定要表示出來,如要表示則需用from連接(如The man stole money(from Mary).)。由此可以看出,動詞的語義是跟參與者角色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里的參與者角色也可以看作是跟動詞意義和用法有關的一種語境因素,因為這種語義角色既可以被看作是動詞語義的一部分,更可以看作是動詞的框架語義的一部分,是由人們的世界知識和文化知識決定的。不過,這里被勾畫的(即在使用動詞時必須表達出來的)參與者角色已經(jīng)高度規(guī)約化了,不受情景語境的影響。例如,在任何語境中使用rob,都必須表示出(即勾畫出)強盜(用作rob的主語)和被搶劫的人(用作rob的賓語)。
Goldberg區(qū)分的另一種語義角色是跟構(gòu)式有關的論元角色(argument role)。論元角色是一種比參與者角色更加概括的語義角色,如施動者(agent)、受動者(patient)和目標(goal)等,大致跟上述Fillmore早期的格角色相當。Goldberg指出,參與者角色是更概括的論元角色的例子,具有具體的選擇限制。[6](43)在上述The man robbed Mary中的參與者角色強盜和被搶劫的人分別是更為概括的論元角色施動者和受動者的例子,即強盜是一種施動者,被搶劫的人是一種受動者。這種作為論元角色例子的參與者角色是最有可能在使用動詞時被勾畫的(即被表達出來)。
像動詞有參與者角色一樣,作為構(gòu)式的論元結(jié)構(gòu)也指明哪些論元角色可以被勾畫。Goldberg指出,每一個跟直接語法關系(如主語、間接賓語、直接賓語)有聯(lián)系的論元角色都在構(gòu)式中被勾畫。[6](48-49)直接的語法功能把具體的語義角色勾畫為或者是在語義上突顯,或者是在話語中具有某種突顯作用(如成為話題)。Goldberg還指出,參與者角色的勾畫與論元角色的勾畫并不完全相同。決定哪個參與者角色被勾畫的標準是所有并僅有必須表達的參與者角色才被勾畫;而決定構(gòu)式中哪些論元角色被勾畫的標準則是,所有并僅有那些被表達為直接語法關系的語義角色才可考慮被勾畫。也就是說,在論元結(jié)構(gòu)中,只有那些能夠直接充當主語、間接賓語和直接賓語的語義角色才可以被表達出來并置于突出位置。例如,在The man robbed Mary(of all her money)中,the man是作為動詞rob的主語、Mary是作為動詞rob的賓語被表達出來的。而被搶的物品(如Mary所有的錢)則不能直接用作rob的賓語,必須通過of的連接,所以of all her money不被看作是關于rob的論元結(jié)構(gòu)中的一個必要成分。
這里,動詞和它的論元角色之間的關系不僅是一種句法關系(動詞跟它的主語和賓語之間的關系),而且也是一種語義關系,因為哪些名詞性成分能夠充當某一動詞的論元,這是由該動詞和有關名詞性成分的意義決定的。而要確定某名詞性成分的語義是否跟動詞的語義相容,則跟說話人的世界知識這樣的語境因素有關。Goldberg把英語雙及物構(gòu)式(如John gave Mary a book所體現(xiàn)的)的語義表示為CAUSE-RECEIVE<agt rec pat>(其中agt(ent)表示施動者,rec(eiver)表示接受者,pat(ient)表示受動者)。[6](49)這里,動詞give涉及的施動者、接受者和受動者三個論元角色都必須分別作為主語、間接賓語和直接賓語表達出來,形成雙及物構(gòu)式。在一般情況下,這三個論元角色缺一不可,如不能說*John gave Mary或*John gave a book,也不能說*John gave。
但是,在具體交際中,由于說話人的主觀意識和話語環(huán)境等語境因素的作用,有時論元角色(特別是作賓語的受動者論元角色)可以被省略。例如,在Pat gave and gave but Chris just took and took中,動詞give和take都是及物動詞,但作為賓語的受動者角色都被省略了。[4](435)Goldberg提出了一個低話語突顯情況下的省略原則,即在話語中當動作受到特別強調(diào)、而受動者論元不被重視時,受動者論元可被省略。[4](435)在Pat gave and gave but Chris took and took中,gave和took都因為重復而得到特別強調(diào),因此作為賓語的受動者論元都被省略掉了。強調(diào)話語或句子中哪個部分,忽略哪個部分,這是由說話人根據(jù)交際環(huán)境自己決定的。這里也看出說話人的主觀意識這樣的語境因素對論元結(jié)構(gòu)的影響。
從上面的論述可以看出,論元結(jié)構(gòu)的意義涉及到動詞意義和構(gòu)式意義。雖然Goldberg認為論元結(jié)構(gòu)表示人類經(jīng)驗在某種意義上賴以為基礎的那些場景[6](66),似乎考慮到了語境因素的作用,但在實際論述中她并沒有特別明確地強調(diào)語境的作用。Iwata批評說,雖然按照Goldberg的觀點,參與者角色應該是捕捉與之相關的豐富框架語義的捷徑,而且Goldberg本人也明確指出,必須認識與動詞相聯(lián)系的全部框架語義知識[6](30),但她實際做的卻只是使論元角色跟參與者角色相匹配,并沒有考慮這兩種角色出現(xiàn)的場景,因此不能解釋一些語言現(xiàn)象。[9](387)
論元結(jié)構(gòu)的意義是以動詞的意義為基礎、還是以構(gòu)式的意義為基礎,這是學者們一直在探討的問題。按照Goldberg的看法,論元結(jié)構(gòu)的意義是以構(gòu)式意義為基礎的。她指出,所有被勾畫的參與者角色都必須由構(gòu)式來解釋,構(gòu)式可以添加動詞所沒有指派的參與者角色。[6](53-54)她以Joe kicked Bill the ball為例說明了這種情況。動詞kick只指派兩個參與者角色:踢者(kicker)和被踢者(kicked);而雙及物構(gòu)式則有3個論元:施動者(agent)、受動者(patient)和接受者(recipient)。因此,如kick跟雙及物構(gòu)式組合,雙及物構(gòu)式就提供了一個動詞所沒有指派的接受者角色,形成像Joe kicked Bill the ball這樣的論元結(jié)構(gòu)。類似的例子還有He sneezed the napkin off the table;是致使移動構(gòu)式(the caused-motion construction)的作用,而不是動詞sneeze的作用,才形成這樣的句式。由此可以看出,構(gòu)式意義相對于動詞意義有一定的強制作用。
與此相反的另一種看法是,論元結(jié)構(gòu)的意義是以動詞的意義為基礎的。按照這種看法,動詞編碼的句法語義信息是構(gòu)成論元結(jié)構(gòu)的基礎,而構(gòu)式只是突出了動詞意義中已經(jīng)存在的某些方面。這種看法強調(diào)了動詞意義中的語境因素。Iwata討論的位置變換動詞(locative alternation verb;如spray)有兩種用法變體,一種叫做“位置變體”,如Jack sprayed paint onto the wall;另一種稱為“with變體”,如Jack sprayed the wall with paint。[9]可以看出,這兩個句子中充當賓語的受動者角色是不同的,在前一句中,受動者角色是作為噴射物的油漆(paint),句子的意思是“Jack噴射油漆,把油漆噴到了墻上”;而在后一句中,受動者是受到噴射的場所即墻壁(wall),句子的意思是“Jack噴射墻壁,用油漆覆蓋了墻壁”。Iwata認為,應該把動詞(如 spray)和動詞參與的短語(如spray paint onto the wall或者spray the wall with paint)區(qū)分開。[9](362)例如,動詞spray的意義是“送出薄霧狀或微滴狀的液體”和“用一層均衡附著其上的微滴狀液體覆蓋一表面”;而spray paint onto the wall或者spray the wall with paint則意味著把動詞spray表示的場景識解為或者是一種“送出行動”或者是一種“覆蓋行動”,spray表示的場景被以不同的方式進行了勾畫。因此,Iwata區(qū)分了動詞本身的意義(稱為“詞匯中心層次意義”)和動詞參與的短語的意義(稱為“短語層次意義”)。
Iwata對spray和pour的用法進行了比較,指出pour的用法跟spray不同。如上所述,spray表示的場景既可以被識解為是一種“送出行動”,也可以被識解為是一種“覆蓋行動”。與此不同,pour只可以被識解為是一種“送出行動”,不能被識解為是一種“覆蓋行動”。例如,只可以說She poured water into the glass,不可以說*She poured the glass with water。[9](364)Iwata認為,這是因為spray和pour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不同。[9](380)spray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具體說明的是“某一物質(zhì)呈薄霧狀向某一具體物體移動,結(jié)果是該物質(zhì)積淀在該物體上”(即上面所說的“送出行動”和“覆蓋行動”);而pour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則只是“某一物質(zhì)向下流動”。在傳統(tǒng)的語言研究中,動詞的這種意義被認為是語用意義而被忽視,因為這種意義在語法上無關緊要。但Iwata指出,正是動詞意義的這些方面才說明了為什么只有spray(而不是pour)才可以既被識解為“送出行動”,又被識解為“覆蓋行動”。因此,spray可以分別用在兩種句式中(Jack sprayed paint onto the wall和Jack sprayed the wall with paint)。但pour則只能用在一種句式中(只能說She poured water into the glass,不能說*She poured the glass with water),因為pour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只包含了“送出行動”,而不包含“覆蓋行動”。[9](380)像“送出行動”和“覆蓋行動”這樣的句法語義信息是直接在動詞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中編碼的,構(gòu)式只是突顯了已經(jīng)存在于動詞詞匯中心層次意義中的動詞意義的某個方面。因此,Iwata指出,要表征動詞的語法特征,就必須認識跟動詞相聯(lián)系的全部語義知識。
這種跟動詞相聯(lián)系的全部語義知識就包括語境因素。Boas指出,必須承認在動詞意義中包含兩種框架語義信息。[9](381)第一種稱為“舞臺上”(on-stage)信息,包括關于動詞表達的事件中的原型參與者的信息,一般被認為是被編碼的動詞信息,相當于前面Iwata所說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另一種框架語義信息稱為“舞臺下”(off-stage)信息,這是一種當人們在話語中遇到一個單詞時下意識地認識到、但一般又并不費心提及的世界知識。[9](381)這種“舞臺下”信息就是說話人根據(jù)自己與世界互動產(chǎn)生的經(jīng)驗,因此是一種語境因素。這種語境因素還沒有完全被編碼進入動詞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中,但在構(gòu)式的作用下,動詞的框架語義場景可能擴大,把這種語境因素包括進來。Iwata用wipe為例說明了這種情況。[9](380-382)wipe的“舞臺上”信息只說明“表面接觸”,即“檫拭表面”,如He wiped the table。但它的“舞臺下”信息(即語境因素)卻告訴我們這種“檫拭表面”的行動可能導致“把某物從某場所清除出去”。因此,在致使移動構(gòu)式的作用下,這種“舞臺下”信息就可以登上舞臺,在話語中表示出來,如He wiped the crumbs off the table。同樣,上面Goldberg的例子Joe kicked Bill the ball也可以理解為是雙及物構(gòu)式突顯了動詞kick的意義的某個方面。kick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可以是“用腳踢”或“通過踢來推動”(《美國傳統(tǒng)詞典(雙解)》)。根據(jù)我們的世界知識,“通過踢來推動”就包含了把“某物從某處推動到另一處”的含義。雙及物構(gòu)式的作用正是使這種“舞臺下”的信息登上了舞臺,在話語中明確表示出來?!拔枧_下”信息作為一種語境因素是跟動詞相聯(lián)系的全部語義知識的一部分。
這種與動詞相聯(lián)系的全部語義知識使我們可以以不同的方式描寫同一個情景,這就是Langacker所說的識解(construal)。人們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心理體驗以不同的方式來認識和理解同一個情景,Langacker把人的這種能力稱為“識解”(construal)。[10](252)他指出,語言意義并不僅僅是由被語言表達的概念內(nèi)容決定的,人們對這種概念內(nèi)容的識解也對語言意義的構(gòu)成起著重要的作用。識解涉及到說話人的心理體驗和認識,因此本身就是語境因素的作用。對概念內(nèi)容的不同的識解,就會對語言意義和結(jié)構(gòu)的構(gòu)建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如上所述,spray的詞匯中心層次意義具體說明的是“某一物質(zhì)呈薄霧狀向某一具體物體移動,結(jié)果是該物質(zhì)積淀在該物體上”,對這一內(nèi)容進行不同的識解,就會產(chǎn)生不同的語言形式(即不同的論元結(jié)構(gòu)),并導致意義的一定差別。前面已提到過,如果我們關注的是液體的運動(送出行動),就會得到下面a句;如果我們關注的是被噴射場所的表面,就會說出b句。此外,如果我們把液體運動到場所表面的情景看作是自動的行動,而不考慮這種運動的外在施動者,就可能說出下面c句(spray變?yōu)椴患拔飫釉~);如果我們只關注液體的噴射,就可能得出簡單的及物句式,如下面d句。[9](389)這四個句子就是四種不同論元結(jié)構(gòu)的具體體現(xiàn)。所有這些形式和意義上的變異都是識解的作用,都是在說話人的心理體驗和認識等語境因素的影響下產(chǎn)生的。
a.Bob sprayed the paint onto the wall.
b.Bob sprayed the wall with paint.
c.Water sprayed onto the lawn.
d.The broken fire hydrant sprayed water.[9](389)
不管是動詞意義還是構(gòu)式意義,都有語境因素的參與。動詞意義本身包含著豐富的語境因素,構(gòu)式突顯了包括語境因素在內(nèi)的動詞意義的某些方面,形成論元結(jié)構(gòu)。因此,論元結(jié)構(gòu)的產(chǎn)生跟語境因素的作用是分不開的。充分認識論元結(jié)構(gòu)中的語境因素對英語教學和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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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xtual Factors in Argument Structure
Xie Yinggu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7,China)
According to Fillmore’s case grammar and frame semantics and Goldberg’s construction grammar,both verb meaning and construction meaning involve contextual factors.Goldberg holds that construction meaning has some coercion effect over verb meaning.This paper supports another point of view and argues that verb meaning itself contains rich contextual factors,and constructions profile certain aspects of verb meaning(including contextual factors)and produce different argument structures.Therefore,the production of argument structure is closely related to contextual factors.
argument structure;contextual factors;construction;verb;meaning
H31
A
1673-0429(2011)00-0078-06
2010-11-15
謝應光(1949-),男,四川成都人,重慶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語義學、語用學和認知語言學研究。
重慶市高等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項目編號:0832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