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波

在新中國的領導人中，周恩來堪稱一位電影工作者的知音。他是延安第一個電影放映員，是人民電影事業(yè)的開拓者。他也是新中國電影事業(yè)的卓越領導人，在建國后的幾十年間，各種“左”的思潮嚴重影響了我國的文藝事業(yè)，也影響了我國電影業(yè)的發(fā)展。每當這個時候，周恩來總是站出來，以其真知灼見為把握電影的正確航向而竭盡心力。周恩來尊重、愛護演員，樂于做演員的知心朋友，受到電影演員的尊重和愛戴。

周恩來是人民電影事業(yè)的開拓者

周恩來在學生時代積極參加文藝演出，在法國勤工儉學時接觸到歐洲電影，他在蘇聯(lián)又看到十月革命后新興的紅色電影。電影的迷人魅力和強烈感染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周恩來在長達半個多世紀以上的革命生涯中，始終關心著中國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這種關心可以追溯到抗日戰(zhàn)爭時期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

在抗戰(zhàn)初期，武漢一度成為抗戰(zhàn)的中心。當時正值國共兩黨合作抗戰(zhàn)，周恩來作為共產(chǎn)黨的代表出任國民革命軍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副部長，分工負責抗戰(zhàn)宣傳工作的第三廳。當時，中國電影制片廠（簡稱“中制”）劃歸第三廳領導。周恩來對“中制”的工作十分關心，積極支持“中制”拍攝了《熱血忠魂》、《保衛(wèi)我們的土地》、《八百壯士》等故事影片，還派攝影師上前線拍攝了《抗戰(zhàn)特輯》等紀錄影片。一次，彭德懷從前線來武漢，周恩來陪同他并與葉劍英等八路軍將領一起興致勃勃地參觀了“中制”，與“中制”職工親切合影。后來影響很大的中華全國電影界抗敵協(xié)會，也是在周恩來的支持下成立的。不久，抗戰(zhàn)的中心轉移到了重慶。1939年1月，中共中央為適應抗戰(zhàn)相持階段到來后的新形勢，在重慶成立了以周恩來為書記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周恩來依然關注、支持遷渝的“中制”以及“中電”（中國電影制片廠）的電影創(chuàng)作。不久，這兩個制片廠在重慶就拍攝了《保家鄉(xiāng)》、《好丈夫》、《東亞之光》、《塞上風云》、《孤島天堂》、《白云故鄉(xiāng)》等優(yōu)秀的抗日影片。周恩來尤其重視與電影工作者的情感聯(lián)系。1940年中秋節(jié)，他邀請史東山、尹伯休、田漢夫婦等影界名人相聚。于伶、司徒慧敏、張瑞芳、張穎、錢筱璋等著名電影人，每每憶及當年周恩來在重慶對他們的關心與交往時，便禁不住熱淚盈眶。在國民黨掀起的反共高潮到來之際，周恩來特別擔憂電影工作者的安危。在他極為細致的安排下，電影界人士安全轉移香港，香港淪陷后，周恩來又設法將他們轉回內地。

周恩來不僅關心國統(tǒng)區(qū)的電影發(fā)展，而且還是人民電影事業(yè)的開拓者。在抗日戰(zhàn)爭初期，無論是在國統(tǒng)區(qū)的太原、武漢還是重慶，周恩來在為貫徹黨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進行艱苦卓絕斗爭的同時，都一直關心著人民電影事業(yè)的創(chuàng)建。中國共產(chǎn)黨在革命根據(jù)地建立的第一個專業(yè)電影拍攝機構是延安電影團，周恩來則是籌建延安電影團第一人，為籌建延安電影團做了許多組織上和物質上的準備。幾位人民電影事業(yè)開創(chuàng)時期的電影工作者，都是經(jīng)周恩來親自談話后想方設法將其送到延安去的。電影團最初的攝影機和一些器材，也都是周恩來派人送到延安的。延安電影團的創(chuàng)建，浸透了周恩來的寶貴心血。

1937年淞滬抗戰(zhàn)爆發(fā)后，大批進步電影從業(yè)人員紛紛離開中國電影業(yè)重鎮(zhèn)上海，到內地從事抗戰(zhàn)救亡工作。上海明星電影公司的著名電影人袁牧之、陳波兒、錢筱璋商量結伴同行，一起前往延安。袁牧之等人離開上海前往南京，找到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負責人葉劍英，說明來意，葉劍英介紹他們去武漢找周恩來。但暫時條件還不具備，建議先去參與陽翰笙編劇、中國電影制片廠拍攝的影片《八百壯士》，促成這部宣傳抗日的影片早日完成。1938年春，周恩來約見了袁牧之，派他去香港購買電影器材。在廖承志的幫助下，袁牧之從香港購買到一臺16毫米電影攝影機及近萬英尺的16毫米膠片后，返回武漢。

1938年8月中旬的一天，在周恩來的精心安排下，袁牧之和上海電通影片公司攝影師吳印咸帶著這些電影器材離開武漢奔赴延安。在袁牧之、吳印咸來到延安后不久，延安電影團宣告成立，在異常困難的條件下邁出了開拓黨的電影事業(yè)的第一步。袁牧之等人開始按計劃積極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第一部紀錄電影、也是電影團的第一部影片做準備工作。周恩來為該影片取名《延安與八路軍》。影片的主題是“天下人心歸延安”，分四個部分反映了抗戰(zhàn)爆發(fā)后全國各地青年沖破險阻奔赴延安、延安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面貌、八路軍的戰(zhàn)斗生活和抵達延安的青年學習及開赴各地工作的情景等。紀錄片《延安和八路軍》的拍攝，開創(chuàng)了人民電影事業(yè)。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延安電影團進軍長春，接收遠東最大的電影制片廠——“滿洲映畫”（簡稱“滿映”），在此基礎上成立了東北電影制片廠，后發(fā)展成為長春電影制片廠。1946年，解放區(qū)著名演員陳波兒去上海，秘密購買了一批電影器材，包括一臺35毫米攝影機、二萬米電影膠片和燈光器材等。周恩來在南京決定讓電影工作者程默跟隨他，乘坐美國特使馬歇爾的專機，押運這批來之不易的器材飛回延安。有了這些設備，解放區(qū)成立了延安電影制片廠，開始嘗試拍攝第一部故事片《邊區(qū)勞動英雄》。平津戰(zhàn)役勝利后，解放區(qū)成立了北平電影制片廠。

抗日戰(zhàn)爭結束以后，周恩來明確指示要在國統(tǒng)區(qū)上海建立一個民營的電影據(jù)點，攝制進步影片，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政治腐敗與黑暗統(tǒng)治，喚起人民群眾認清國民黨的陰謀，預示光明的未來。當時，中國共產(chǎn)黨在國統(tǒng)區(qū)建民營公司一無資金，二無設備，但憑著黨的領導與影響，在陽翰笙、司徒慧敏等電影人的具體組織下，以原有的聯(lián)華公司為基礎，將許多愛國企業(yè)家團結在周圍，同時吸引了一大批第一流的電影創(chuàng)作人才，短短幾年便拍攝出了《萬家燈火》、《一江春水向東流》、《新閨怨》、《關不住的春光》等一批影響極大的進步影片。

關心具體影片的制作

1949年開國大典前夕，周恩來要求電影工作者一定要用電影真實地記載下這一盛大節(jié)日。此后，每逢重大的國內活動或國際會議，周恩來都對新聞紀錄電影的工作格外關注，親自過問。1953年，在北京成立了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簡稱“新影”），專門擔負紀錄片的攝制。新影攝影師王永宏跟隨周恩來拍電影，深深體會到周總理關心攝影記者。周總理與外國的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握手時，總是握得時間較長，并很有力，給記者充分拍攝的時間，使記者們能較好地完成拍攝任務。

建國初期，人民的電影業(yè)尚處于起步階段。根據(jù)周恩來的建議，電影業(yè)得到國家有關部門的重視，把對文化經(jīng)費的投入向電影業(yè)傾斜。1950年，在國家財政還相當困難的情況下，文化部根據(jù)周恩來的指示精神，在南京舉辦1800余人的電影培訓班，不久就在全國各省、市、自治區(qū)建立了600多個放映單位。當時，我國的電影市場還被大量的美國電影所占領。在周恩來的指示下，政務院頒布了《電影業(yè)登記暫行辦法》、《國產(chǎn)影片輸出暫行辦法》、《國外影片輸入暫行辦法》，并加大了放映國產(chǎn)影片的力度。1951年3月，國產(chǎn)新片展覽月在全國21個大城市舉行。映出了《白毛女》、《鋼鐵戰(zhàn)士》、《新兒女英雄傳》、《勝利重逢》等26部國產(chǎn)影片。周恩來欣然為“新片展覽月”題字：“新中國人民藝術的光彩”。

在周恩來的倡導下，文化部于1959年舉辦了建國十周年獻禮影片活動。全國觀眾喜愛的《林則徐》、《聶耳》、《萬水千山》、《永不消失的電波》等優(yōu)秀影片，都誕生在這個時期。在《林則徐》拍攝期間，周恩來對負責拍攝的上海電影制片廠廠長袁文殊說：“在廣州看到了剛發(fā)現(xiàn)的鴉片戰(zhàn)爭時期三元里群眾抗英的詩歌，表現(xiàn)很有氣魄，充分反映了當時中國人民反抗英帝國主義侵略的英雄氣概。對拍攝《林則徐》這部影片有很大參考價值……”周恩來把抄來的《三元里》史詩托人帶到上海，交給鄭君里，叮囑要好好研究。后來，電影《林則徐》里面群眾抗英的場面和一些細節(jié)，就是從《三元里》這首史詩所提供的詩的形象，演化為電影藝術的形象。

1962年6月17日，周恩來到長春電影制片廠視察。在觀看了《甲午風云》的樣片以后，周恩來建議：“電影音樂不要喧賓奪主，應該突出影片的人物形象和語言”。1963年初，周恩來特意邀請夏衍、田漢、曹禺等老專家看戲，一起研究把他曾經(jīng)七次觀看的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搬上銀幕，他對具體的臺詞也研究得很細，在劇組人員座談會上談到春妮給指導員的信中一段話“你和我兩小無猜”時，周恩來有意特別地問飾演春妮的陶玉玲“春妮是什么文化水平呀”，陶玉玲回答說“小學”。周恩來用商量的口吻問大家，“這個詞太文氣了，是不是可以改一改??？”據(jù)陶玉玲后來回憶，他們剛演《霓虹燈下的哨兵》時，扮演女特務曲曼麗的演員穿了一身很考究的裙服。周總理說：“上海解放初期，這樣的人不會穿這樣的服裝的，最好改穿工裝褲，要樸素些?！睂а莶杉{了周總理的意見后，讓那位演員改穿工裝褲。不料，周總理再一次觀看后，馬上又提出來：“曲曼麗的褲子過短，一看上去就像個阿飛。這樣不好，不要一出場就讓觀眾看出是個壞人，應該隨著劇情的變化和發(fā)展，矛盾的逐步加深，再揭露出她的本來面目，不然就難以讓觀眾看出她隱藏著的偽裝?！敝芸偫淼囊庖娂戎锌嫌譁蚀_，人們無不從心底敬佩他知識的淵博。

早在60年代初，周恩來就富有遠見地關心新聞電影與電視的發(fā)展問題，希望新影同電視臺早日合并。1964年2月，周恩來訪問亞非十四國回國時，在飛機上找新影攝影師莊唯、舒世俊和北京電視臺的攝像師談話。他說：下飛機我還有事，所以在飛機上抽空和你們談談電影、電視合并問題。1993年，新影整建制并入中央電視臺。

周恩來非常重視中外電影交流，他在繁忙的外事活動中特別愿意與外國著名電影藝術家交往。1954年7月18日，周恩來在日內瓦會見了著名喜劇大師卓別林，熱烈祝賀他榮獲“國際和平獎金”：“我們從你拍的電影和創(chuàng)造的眾多角色上，都深深感受到了呼吁人類友愛、世界和平的呼聲?！弊縿e林聽后非常激動。周恩來接著說：“從你演的無聲片到最近拍的新片《殺人的喜劇》和《舞臺生涯》，我們都看過了，非常贊賞！發(fā)人深思，回味無窮！”

周恩來在宴請卓別林之后，立即通知國內讓文化部電影局速派人到日內瓦與卓別林洽談卓氏影片在中國發(fā)行的問題。周恩來以后多次指示有關部門要將國外的影片引進到國內來，同時把中國的優(yōu)秀影片輸出到國外去。

電影工作要“兩條腿走路”

周恩來關于文化藝術工作兩條腿走路問題的談話，是1959年5月3日在中南海紫光閣召集部分全國人大、政協(xié)委員和北京市部分文藝工作者座談時講的?？墒谴偈怪芏鱽碜钤鐚@些問題進行思考的，還是先從電影界引起的。在“大躍進”中，電影界出現(xiàn)的情況比較嚴重。1958年3月，文化部召開電影躍進會，就在當時文化部提出“放衛(wèi)星”的口號下打擂臺，各制片廠紛紛提出躍進計劃，增加數(shù)量。提出來“人人放衛(wèi)星”、“部部工農兵，片片滿堂紅”，要兩三個月完成一部故事片。5月創(chuàng)作思想躍進會之后，又提出向國慶獻禮片拍攝的任務，搞得十分緊張。

1959年4月23日上午，在全國人大、政協(xié)會議期間，周恩來因病住院進行治療，要臥床24小時。他卻利用這天上午，通知電影界來的陳鯉庭、沈浮、鄭君里、趙丹、張瑞芳和文化部電影局局長陳荒煤等幾位同志座談。周恩來說，他通過幾次會議，發(fā)現(xiàn)我們工作中有一個問題，總是兩條腿走不好。他認為兩條腿走路這是個規(guī)律性的問題，而毛主席運用辯證方法來觀察、處理問題是非常熟練的。周恩來指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學會兩條腿走路，都要設想一下對立面，否則就容易片面。尤其是藝術問題上，是精神產(chǎn)物，有一個指頭的錯誤就容易引起意見。一張畫有幾筆畫壞了就很突出。而作品有幾分之一的敗筆就會看不下去。……藝術創(chuàng)作是為大多數(shù)人看的，就更要照顧到廣大群眾。”周恩來還強調了對藝術上的要求，要求：第一，“藝術創(chuàng)作萬一失敗了，也是成功之母”。第二，對藝術創(chuàng)作的要求，要細致，不要粗暴，也不要求全。第三，領導要與群眾相結合。

周恩來在談到國慶獻禮影片的時候，反復強調“既要鼓足千勁，又要心情舒暢，不能搞得過分緊張。過分緊張，就會疲勞，疲勞之后就會泄勁，要一張一弛?！彼鞔_指出，“藝術不能和工農業(yè)一樣的要求多快好省，要量力而行，不能勉強。是粗制濫造好，還是精細一些好？……寧愿好的影片不惜工本，明知不好的可以不拍，寧可上了馬下馬”。他對上海電影制片廠的同志說：“你們獻禮影片的9部中有6部好的我就滿意。來個9部，4部不好，我寧可要6部好的。好的中間當然也有上中下。這樣膠片也可以集中使用，人力不夠的情況也可以好些。人力、物力都要留有余地，要打20%的余地?！彼€具體指出，不可能設想，“演員要她哭就能哭，舍不得花膠片。做什么事情過頭了就變成了荒謬。好看的人脂粉抹得太多了就反而不好看了。這個扣子一定要解決，否則精神就不能舒暢。”

周恩來還特別囑咐陳荒煤，今后4個月不要催廠里交任務了，廠里也不能天天打電話催攝制組。必要的條件要給以支持，但影片搞不出來也別著急。國慶獻禮片，有的到年底交出來也行。總之國慶獻禮的任務，既要力爭完成，又要留有余地。此外，周恩來還對創(chuàng)作人員的政治與業(yè)務學習、勞動、保健等等問題提出了許多建議，這與后來5月3日關于文藝工作要兩條腿走路的談話精神是一致的。周恩來的這次談話，是真正用辯證的方法論述復雜的精神生產(chǎn)方面一些帶根本性的問題，也是以科學的態(tài)度，從領導的角度，尊重藝術客觀規(guī)律，發(fā)揚藝術民主的精神，和大家進行了一次同志間的、朋友似的交心和對話，使大家體會到國家領導人對電影工作的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愛護，感到既親切又嚴格。

抵制“左”的思潮，堅持電影業(yè)的正確方向

對文藝政策的把握，是周恩來對中國電影的關心和最大貢獻。在建國后的幾十年間，各種“左”的思潮嚴重影響了我國的文藝事業(yè)，也影響了我國電影業(yè)的發(fā)展。每當這個時候，周恩來都及時站出來，為電影業(yè)的正確發(fā)展而竭盡心力。

建國后電影界第一次影響巨大的政治運動，是對電影《武訓傳》的批判?！段溆杺鳌肥菍а輰O瑜于1950年底完成的故事片。影片以清末武訓的生平事跡為主要內容，描寫了武訓忍辱負重、矢志不渝“行乞興學”的奇特經(jīng)歷。這部影片中的武訓由趙丹飾演，放映后反響極大。受“左”的思想的影響，當時對電影《武訓傳》的展開了批判，一場新中國成立后思想文化戰(zhàn)線第一次批判運動迅速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但這次運動和以后的政治運動相比，不同的是對這部影片的創(chuàng)作人員在政治上基本上沒有大的觸及。這主要是周恩來在自己的職權范圍內盡可能地正確把握，予以保護的結果。

在1959年建國十周年之際，電影界曾有一次創(chuàng)作高峰，但立即又進入嚴冬。一方面，50年代中后期“反右”、“拔白旗”“大躍進”等政治運動成為電影創(chuàng)作人員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另一方面，國際上日趨激烈的“反修”斗爭，也對國內“左”傾文藝思潮推波助瀾。國內文藝界當時大批所謂資產(chǎn)階級、修正主義的人性論、人情論和人道主義，電影界首當其沖。《洞簫橫吹》、《無情的情人》、《一天一夜》等影片因揭露社會陰暗面或表現(xiàn)人情、人性而招致了無休止的批判。同時，由于“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以及中蘇關系的破裂導致的蘇聯(lián)單方面終止援助等事件，使中國經(jīng)濟出現(xiàn)了嚴重的困難局面，也使電影生產(chǎn)受到了限制。為了扭轉頹勢，黨中央在1960年制定了“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方針。在這種大氣候下電影也開始了調整，這一調整明顯地表現(xiàn)在1961年六七月間文化部在北京新僑飯店召開的全國故事片創(chuàng)作會議上。這次會議和它之前中宣部在同一地點召開的全國文藝工作座談會被稱“新僑會議”?！靶聝S會議”是文藝界與電影界的反“左”會議，總結了“大躍進”以來文藝工作與電影工作的經(jīng)驗教訓。在“新僑會議”會議上，周恩來發(fā)表了著名的《在文藝工作座談會和故事片創(chuàng)作會議上的講話》。這一講話是指導中國社會主義文藝事業(yè)的重要文獻。講話批評了文藝工作中的“左”傾思想，倡導“解放思想，破除迷信，敢想敢干”，“造成一種民主空氣”，強調“要允許批評，允許發(fā)表不同意見”，為此“首先要改變干部的作風，改變干部的作風首先要改變領導干部的作風”。批評了那種亂“戴帽子、抓辮子、打棍子”的做法。周恩來還深刻闡述了文藝與政治、與人民的關系。他指出：“文藝為政治服務，要通過形象思維才能把思想表現(xiàn)出來。”“標語口號不是藝術?！彼€一再強調：“藝術作品的好壞，要由群眾來回答，而不是由領導回答”。周恩來還闡述了物質生產(chǎn)與精神生產(chǎn)、階級斗爭與統(tǒng)一戰(zhàn)線、文藝規(guī)律、遺產(chǎn)與創(chuàng)造等問題的辯證關系。

1962年3月全國話劇、歌劇、兒童劇創(chuàng)作會議座談會在廣州召開，周恩來又作了題為《關于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進一步發(fā)揮了“新僑會議”講話的基本精神，從根本上澄清了長期以來對知識分子和中國文藝隊伍的混亂認識。他指出：無論任何時候把知識分子歸入資產(chǎn)階級范圍，都是犯了戰(zhàn)略方針的錯誤。這兩個重要會議與周恩來的重要講話對中國電影界產(chǎn)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受周恩來講話的鼓舞，在這兩次會議之后，中國電影在1962年至1964年出現(xiàn)了創(chuàng)作小高潮，拍攝出了《甲午風云》、《停戰(zhàn)以后》、《李雙雙》、《燎原》、《東進序曲》、《南海潮》、《冰山上的來客》、《早春二月》、《小兵張嘎》、《北國江南》、《紅日》、《野火春風斗古城》、《農奴》、《英雄兒女》、《阿詩瑪》、《白求恩大夫》、《天山上的紅花》等一批優(yōu)秀作品。

“文革”期間，建國后拍攝的絕大多數(shù)影片被打成封、資、修“毒草”，大批電影工作者被打成“黑幫”，被剝奪了創(chuàng)作的權利。周恩來早就對此很不滿意。1973年4月14日晚，周恩來接見以廖承志為團長的中日友協(xié)訪日代表團。當談到文藝界情況時，周恩來氣憤地說：“為什么不允許黃宗英去深入生活？”他談到嚴鳳英的死是沒有人關心她，疼心地說：“要關心人??！”他對影片《李雙雙》鳴不平，不無氣憤地說：“《李雙雙》影片有什么問題？是作者有問題？是工分掛帥？為什么要批判？它錯在哪里？把我都搞糊涂了?！敝芏鱽碣|問在場的江青的親信、文化部部長于會泳和另一位江青的紅人、文化部副部長浩亮：“你說，為什么要批判？”于會泳和浩亮被問得手足無措，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事實上，周恩來的這些話語針對的是“四人幫”的文化專制主義路線的?！八娜藥汀钡母蓪儽砻娌桓曳纯箍偫淼恼_意見，暗地里則大做文章，他們一方面開始籌劃拍攝他們的所謂寫走資派的電影，一方面對任何有一點他們看不慣內容的影片就大開殺戒。每當這個時候，周恩來總是站出來，成為電影工作者精神上的有力的支持者。

關心保護電影工作者

周恩來尊重、愛護演員，樂于做演員的知心朋友。1961年6月北京新橋會議結束后，周恩來抽出一天時間陪演員們一起游香山，共進午餐。演員們提出來和周總理合影，請周總理站在前排中心?？芍芏鱽韴?zhí)意不肯，非常和藹地對演員們說：“我為什么不能站在旁邊啊”。與此類似的事情還出現(xiàn)在第二次百花獎授獎期間，周總理和陳毅副總理與全體獲獎者合影留念時，大家都讓周總理坐在中間。周恩來卻說：“我不坐在中間，應讓年老的坐在中間?！彼艚莸刈叩揭贿叄c這次獲得最佳男演員獎的張良坐在一起。

1965年盛夏，烏干達總統(tǒng)奧伯特訪華，在上海參觀工業(yè)展覽館時，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的女攝影師舒世俊的機器突然“卡片”了。她蹲在地上排除故障，攝影師王永宏站在她的身旁干著急。這時周恩來走過來關切地問：“出問題了?”王永宏趕緊回答說：“卡片了，馬上就好?！敝芏鱽韺ν跤篮暾f：“我老早叫你們換16毫米的機器，你們就是不換，35毫米的機器太重，一個女同志扛著怎么吃得消!”這天天氣異常悶熱，賓館里也沒有空調，周恩來的襯衣被汗?jié)裢噶?。一位女服務員把一條毛巾送給周恩來擦汗，他卻指著舒世俊說：“我不要，給攝影師，她們太辛苦了!”這時，舒世俊剛把故障排除，提著機器往前跑，追趕奧伯特總統(tǒng)。女服務員按照周總理的指示，在展覽大廳小跑追趕舒世俊，給她送毛巾。

奧伯特總統(tǒng)到了廣州，廣東省負責人舉行歡迎宴會，記者席被安排在宴會廳的角落里。宴會開始不久，周恩來端著一杯酒離開了座位，向記者席走過來，親切地說：“拍電影的同志，新華社的同志，搞保衛(wèi)工作的同志，你們辛苦了，來，我陪大家喝一杯?！闭f著，他先一飲而盡，微笑地看著在座的同志一個個把酒飲完。周恩來的一席話，像一股熱呼呼的暖流傳遍大家的全身。一天的勞累，頓時被周總理這幾句熱情撫慰的話一掃而盡!

一次，周恩來前往昆明，為緬甸總理奈溫送行。返回北京時已經(jīng)是中午12點，有關人員向隨行的工作人員宣布：“到北京了，機場沒有給諸位準備午飯，請你們各自回家吃飯?！敝芸偫?、陳毅副總理下飛機后先進餐廳，看到只給他們兩人準備了餐具，周恩來便問：“隨行的工作人員午飯怎么安排的?”有關同志回答：“到北京了，請他們都回家吃飯?！敝芏鱽砺犃撕懿桓吲d地說：“我也到家了，也可以回家吃飯。”安排午飯的同志聽了周總理的話，十分尷尬，回答說：“我去請他們進餐廳?！边@時，新影的同志在停機坪上往汽車上裝機器、器材和行李，就聽到有人朝他們喊：“你們不要走，總理請你們吃飯?！?/p>

周恩來不只是照顧電影工作者，而且還對他們大加保護。有時他們在拍攝現(xiàn)場工作失誤、出點漏子，周恩來總是出面擋駕，為他們說情。1961年7月1日是紀念建黨40周年紀念日，中央在人民大會堂開紀念會。劉少奇在作報告時，全場一片寂靜，攝影師在緊張地開機拍攝。突然，一個大功率的燈泡爆炸了，一聲巨響震驚了全場。這個漏子捅得實在不小，新影攝影師王永宏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負責警衛(wèi)的同志把他帶到大會堂旁邊的湖南廳，訓斥他們事先檢查工作不仔細，出了這樣大的漏子，要他們認真寫出書面檢查。王永宏被訓得抬不起頭來，無地自容。就在此時，中央警衛(wèi)師的谷師長進來了，和藹地說：“王永宏同志不要怕，總理給你們擋駕了。總理說燈泡質量不好爆炸了，他們就是撲上去抱著燈泡，也不能阻止爆炸，不要過份地責備他們?！蓖跤篮曷犃斯葞熼L傳達周總理的這段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心里想：“總理??！您真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您在此時此刻的幾句話，句句重千鈞，有您這幾句話，我們少受多少責難啊!”

周恩來親自樹立新中國“22位電影明星”

1959年，為慶祝新中國建國十周年，電影創(chuàng)作人員拍攝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電影作品，形成了新中國電影的第一個高峰。此后，受國民經(jīng)濟三年困難時期物資短缺限制的影響，中國電影的創(chuàng)作生產(chǎn)卻出現(xiàn)了明顯的下降趨勢。1961年6月，為全面糾正1958年“大躍進”以來的“左傾”錯誤，文化部在北京召開全國故事片創(chuàng)作會議，目的是貫徹中央提出的“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改進對文藝工作的領導方法，并討論電影創(chuàng)作的有關條例。因主會場設在北京崇文門西北角的新橋飯店，故史稱“新僑會議”。

在1961年“新僑會議”期間，周恩來在6月22日約請夏衍、陳荒煤、于伶、司徒慧敏、崔嵬、田方等文化部、電影局領導和各地電影局長、編劇、導演、演員30多人，到中南海西花廳自己的家中用餐。周總理高興地向大家說：“歡迎大家到我家里做客！”開飯前，大家圍繞著近期出現(xiàn)的一些好作品熱烈討論。突然，周恩來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鄭重地說：“現(xiàn)在我們的電影院里，都掛著蘇聯(lián)電影明星的照片。我們建國都己經(jīng)12年了，為什么不能掛我們自己電影明星的照片呢？應該有我們自己的明星嘛！夏衍同志，你考慮考慮?！?/p>

7月1日，正逢建黨40周年。周恩來邀請與會代表暢游香山，共同度過這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在香山的漫步，每走一段路，周恩來就邀請一些演員同步談話。到半山腰小憩時，周恩來和大家說笑道：“你們都是藝術家。藝術家在人民群眾中威信很高，我在重慶與張瑞芳、白楊一起坐車時，觀眾把她們圍起來簽名，把我晾在一邊。你們想想，在人民群眾中電影有何等影響？”下午，周恩來和大家在香山雙清別墅舉行座談會，再次提起評選中國自己的電影明星一事。周恩來問大家：“蘇聯(lián)、朝鮮都有人民演員、功勛演員，我們是不是也需要？大家說說?！毖輪T們一聽都笑起來，大家都知道要是評上“xx演員”，待遇馬上不一樣。朝鮮和蘇聯(lián)的功勛演員、人民演員相當于司局級干部，有專車，他們訪華時都是按他們國內的標準接待的。演員們都謙讓起來，說：“我們國家情況與他們不一樣，我們是電影工作者，是電影演員……”。周恩來點頭，感嘆道：“還是我們的電影演員覺悟高!”

會后，分管電影工作的文化部副部長夏衍帶領精兵強將，迅速行動起來，以中國電影發(fā)行放映公司（簡稱“中影公司”）為平臺，廣泛收集民意。評選電影明星主要在有實力的長影、上影、北影和八一四大電影制片廠所屬演員范圍內進行。但鑒于此項評選還沒有“揭開蓋頭”，在征求意見時，中影公司僅以印發(fā)演員照片為幌子，井沒有說明本意。隨后，四大電影制片廠根據(jù)要求，紛紛把本單位成績突出的演員名單反饋中影公司。中影公司送交文化部，再送到周總理的辦公桌上。最后由文化部統(tǒng)一確定，發(fā)布文件通告。

1961年年底，中影公司以同樣理由，要各名單上的演員拍照。這對于演員來說習以為常，大家均未在意。1962年初，文化部發(fā)布文件通告：上海電影制片廠的趙丹、白楊、張瑞芳、上官云珠、孫道臨、秦怡、王丹鳳，北京電影制片廠的謝添、崔嵬、陳強、張平、于藍、于洋、謝芳，長春電影制片廠的李亞林、張圓、龐學勤、金迪，八一電影制片廠的田華、王心剛、王曉棠，上海戲劇學院實驗話劇團的祝希娟等22個人，被定名為“新中國優(yōu)秀電影演員”，俗稱“22個大明星”。1962年4月，最終入選的22位演員的大幅照片，全部以“標準照”模式?jīng)_洗放大，取代蘇聯(lián)“22個大明星”的照片，在全國各大中小城市乃至鄉(xiāng)鎮(zhèn)的電影院里高高掛起。同時，全國各地的“22個大明星”的小照片和群體照片，火爆熱賣，立即掀起了一股氣勢龐大的“追星”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