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70年代起,安藤忠雄將自己設(shè)計風格獨特的建筑,投擲在都市內(nèi),正式向日本都市與社會宣戰(zhàn),要以個人的力量,跟日本社會與制度單挑。這么一個高職學歷,靠自學而成的建筑師,被重學歷、流派的日本社會排擠在外;別人歧視他,深受左派改革與自由思想影響的他,也看這個齊頭、順服的社會不順眼。
他不斷提出創(chuàng)新的觀念,把他的思想立體化成建筑,也希望人們在他的建筑里思考。他用建筑告訴日本人,人應(yīng)該獨立思考,社會應(yīng)該多元。他視自己的建筑為一座座都會游擊基地,革命要永遠持續(xù)下去。
以建筑發(fā)動革命
你還記得切·格瓦拉嗎?那個你曾經(jīng)效法的左派精神領(lǐng)袖,決心要以他的游擊革命方式,以自己的建筑理念,改變國家社會。
當然,怎么可能忘了?“我的起義是,我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創(chuàng)造東西。像我這樣沒念過大學,也沒受過??朴柧毜娜艘獊砩w房子,不光是我要做改革,社會要接受我這樣的人,制度或觀念上也要改革……”
1965年,德法交界。24歲的安藤忠雄來到偶像柯比意設(shè)計的廊香教堂,他為教堂豐富光影所震懾、暈眩,甚至想逃。1968年,巴黎。安藤忠雄在街頭,隨著憤怒的法國青年,丟石塊、奔逃,那是5月革命,他見識到。一小群人也能撼動整個國家的力量。
28歲之前,他二度刻苦地獨自環(huán)游世界,見識世界各國的知名建筑,也在當時自由解放的狂風中深深呼吸?!吧鲜兰o60年代日本發(fā)生了很多學運,全世界的年輕人也都在尋找自己的夢想,為了自己與未來更好的生活,也思考自己的國家和其他國家之間的關(guān)系。那時我20多歲,全身沉浸在那樣的風潮里,我認為建筑也能在某種程度上改變社會?!?969年,切·格瓦拉死后2年,繼承遺志似的,安藤忠雄成立個人建筑研究所。
以西方融入東方
他設(shè)計的“住吉長屋”,于1979年獲得日本建筑學院年度大獎,建筑界才慢慢注意到這個大阪的小設(shè)計師。接案時他還沒有名氣,業(yè)主都是為了省錢才找上門。由于預算低,安藤忠雄采用最便宜的清水混凝土,并以自我封閉的結(jié)構(gòu),在四周筑起高墻,面街的門面甚至沒有窗戶,在一排木造窄房中顯得無比突兀。他自此奠定風格,他的建筑像安置在街頭的炸彈,企圖借此炸開日本齊頭、順服式的結(jié)構(gòu)。他正式向日本社會宣戰(zhàn)。
住吉長屋很狹小,卻空出1/3的空間作為中庭,從客廳走到臥房,下雨天還要撐傘,但日本早期的房子都有中庭,安藤忠雄認為保留這個傳統(tǒng),能使屋主接觸大自然,感受四季的變化。安藤忠雄師承現(xiàn)代建筑大師柯比意的風格,以幾何圖形、清水混凝土為素材。他的建筑融合日本文化與禪意,能讓人心情沉淀。不同的角落有不同的感受。
以自修學會建筑
安藤忠雄成功之后被譽為傳奇的自學過程,在日本重學歷、流派的社會里,當時他是被主流建筑界排擠歧視的。但自學也是迫不得已,他是家里4個孩子的老大,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出生后父母依照婚前協(xié)議,老大過繼到女方,他由外公外婆養(yǎng)大。外公過世后,外婆獨自經(jīng)營小店鋪,家境不好,他高工時曾一度靠拳擊賺錢,后來發(fā)覺自己天份有限而放棄。高工畢業(yè)后,覺得自己對建筑有興趣,但沒錢上大學,便自己買書或偷偷到大學旁聽,自修建筑。
也因為他沒受過正統(tǒng)建筑教育,所以常能脫軌地提出創(chuàng)新的觀念。例如他把廟宇的主建筑埋在地下,以直徑40米的圓形蓮花池取代屋頂,象征禪宗“無”的精神。獲得教皇頒授21世紀最佳宗教建筑獎的“光之教堂”,則顛覆一般教堂神父牧師位于高處講臺上布道的傳統(tǒng),光之教堂里,有一道斜坡,信徒坐在斜坡的座位上,講臺則在斜坡最低處,他認為神應(yīng)該在下方親近信徒。
他不斷提出創(chuàng)新觀念挑戰(zhàn)傳統(tǒng)思維與社會接受度,建筑就是他的思想立體化。他于1995年獲頒世界建筑最高榮耀——普立茲獎,成為當代建筑大師。
以嚴格追求極致
不知他是否聽過一些日本年輕人戲稱他為“空固立?!?水泥先生)。他鉆研清水混凝土數(shù)十年,研發(fā)出獨步全球的技巧與獨門配方,并訂定全球最高的質(zhì)量標準,業(yè)界稱為“大阪標準”。他慎選模板,并以高超技巧組裝,成品才會筆直平滑;為了讓建筑物整體顏色一致,水泥、鋼筋、砂石需用同一批號。預拌水泥場要設(shè)在車程1小時內(nèi)之處,水泥灌漿要在1小時內(nèi)完成,以免顏色產(chǎn)生變化,并且堅持全程手工打造。
有人形容他的清水混凝土,像撲在日本藝妓臉上的白粉那么均勻細致,充滿日本工匠精神。安藤忠雄說:“我會選用清水混凝土,是因為它代表20世紀的素材,另一個原因是它可以變成任何一種形狀,雖然現(xiàn)在是21世紀了,但我仍希望能在這種素材上發(fā)揮到極致?!?/p>
以暴戾闡釋禪意
也有許多人不喜歡安藤式建筑,他們認為,安藤的作品一成不變,大量的水泥也顯得冷酷,看多了會誤以為自己在監(jiān)獄里,而且他為了呈現(xiàn)建筑理念,犧牲了實用性。安藤忠雄則說:“清水混凝土代表我的風格,而且我不裝飾,在這樣的空間里,大家只能面對面地思考和交流。我希望人們進入這個空間后,能有很多感想,然后分享這些想法。至于方不方便,所謂的不方便其實不是絕對的不方便,所謂的方便也不一定對人是最好的?!?/p>
安藤忠雄沒有孩子,他和太太住在一般的公寓里,問他為什么不住自己設(shè)計的房子?他開玩笑地回答:“我又沒土地,也沒錢?!?/p>
安藤式建筑常帶有枯寂沉靜的禪意,但他從小脾氣暴躁,常打架,半工半讀那段時間,總因脾氣壞,工作都做不久;早期當老板,也常和員工對罵甚至互毆。但他卻美化了自己的脾氣:“我的憤怒來自于興建過程中,我希望一切能達到要求,怕它不夠好,所以我一直在生氣,我也喜歡一直在生氣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