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san Mcclelland
一位奮斗多年的肯尼亞女性政治家,回憶起自身譴遇的暴力與歧視。但仍不放棄對祖國的希望。
北美人士常形容政治是“血淋淋的運動”,其實,他們一點都不了解政治可以血腥到什么程度。我是佛蘿拉·伊歌琪·泰拉(FIora IgokiTerah),2007年正當我競選肯尼亞國會議員時。就曾在住家外面遇襲受傷,住院好幾個星期。我有多位投入這場選舉的同志也受到各種騷擾,有人被毆打成傷,另一位候選人愛麗絲·昂杜朵甚至慘遭槍殺。
兒子被毆打致死
我對自己的遭遇并不意外。2007年時,我在肯尼亞政壇已有一定閱歷,很清楚政治人物必須擔負的風險,尤其是女性政治人物。然而來年3月,我接到姐姐卡蘿的電話時,對于即將聽到的消息還是毫無心理準備。
“你身邊有別人在嗎?”卡蘿低聲問我。
“有啊。”我回答。
“走到那些人身邊,我要告訴你一件事?!?/p>
“為什么?怎么了?”
“昨天晚上,帝伊被一群歹徒毆打。他死……”
帝伊是我的兒子,一個英俊的男孩,我唯一的孩子。
那天晚上,帝伊出門要買一套茶具,準備送給他的外婆當生日禮物。我知道的案情就只有這些,警方拒絕透露更多細節(jié)。他們將這起案子視為偶發(fā)的街頭暴力事件,無意追根究底。帝伊已經(jīng)上大學,足球踢得很好,未來想當兒童球隊的教練。我知道他的死因并不單純,有人不擇手段,只為了逼我退出政壇。
那天中午,陽光熾熱難當,我走進停尸間,承辦人員領我到后面。帝伊靜靜躺在那里,身上穿著一件黑色長袖襯衫。我心想,他一定很熱,于是解開他襯衫的鈕扣。一陣寒意襲來,深入骨髓,從此,我再也感受不到溫暖。
6歲參與政治
第一次參與政治是在我6歲那年。有一天我蹺課,加人家鄉(xiāng)奇諾魯村村民的游行示威。我拎著裝滿課本的紙袋。和大人一起前進。
我的政治啟蒙者是父親。他和一般父親不同,當他和別人討論政治時,都會讓我在旁聆聽,還允許我問東問西。然而真正讓我步上政治這條路的,是已故的叔叔。他擔任肯尼亞中部大城美魯?shù)膰鴷h員長達15年,為女性村民成立植樹與農(nóng)耕合作社。他經(jīng)常帶找走訪選區(qū)的街坊鄰里,希望我認識他想幫助的婦女,了解她們,的貧窮處境、遭受男性親人虐待的情況,以及她們的丈夫如何三妻四妾,和禁止她們表達政治意見。
叔叔的觀念非常先進,一向大力支持婦女爭取經(jīng)濟與社會地位的平等。他希望賦予婦女力量,結果一路走來,我也因此更加堅強。后來我投入美魯?shù)纳鐓^(qū)發(fā)展工作,到現(xiàn)在將近20年。我舉辦研習會,教導婦女了解自身的政治權利與選舉權。我建立反暴力計劃。協(xié)助婦女認清家暴本質(zhì),知道受虐時可以向哪些機構求助。此外,我也設立了幾家診所,我的重要成就之一是推動了解和防治艾滋病。這項工作必須教導男性和女性使用保險套,但是人們的偏見形成強大阻力,他們對我說:“你當然知道怎么使用這些東西,因為你根本就是個妓女?!?/p>
我曾經(jīng)被人吐口水、嘲笑、排擠,但依然堅持下去。我深信從養(yǎng)兒育女、經(jīng)營企業(yè)到選舉政治領袖,女性都必須和男性平起平坐。
一切為了肯尼亞
西方世界總以為肯尼亞是個安定的民主國家,事實則完全相反。2010年之前的舊憲法是20世紀60年代與英國談判獨立時的產(chǎn)物;肯尼亞有42個族群或部族,舊憲法號稱要尊重肯尼亞各族群的文化自主性,結果卻讓肯尼亞人保留許多迫害女性的可憎傳統(tǒng),例如童婚、割禮、一夫多妻??夏醽喤载摀?00%的農(nóng)耕工作,然而只擁有不到5%的土地,原因在于另一項傳統(tǒng):通常只有男人才能繼承土地。
2009年4月,我和朋友策動10多個女性團體組成G10聯(lián)盟,發(fā)動一場“性杯葛(性抵制)”,呼吁包括高階政治人物妻子在內(nèi)的全國女性,連續(xù)7天拒絕行房,抗議聯(lián)合政府領導無方、內(nèi)斗不休,導致國政停擺。這場“杯葛”立竿見影,一周之后,內(nèi)閣諸公承認錯誤,聽從肯尼亞婦女的要求。
G10運動過后,我屢次接到死亡威脅,因而被迫前往加拿大避難。那年夏天,我每周與故鄉(xiāng)的母親聯(lián)系時,母女倆對著電話哭泣,彼此思念,希望情況能早日好轉。
也許局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轉機。2010年8月??夏醽喤e行公民投票,通過主張維護人權的新憲法。從此女性與少數(shù)族群能夠進入政府與企業(yè)擔任重要職位,警政與司法也擺脫政治人物掌控而獨立運作??吹竭@一連串變化,我想我應該可以回家了。
肯尼亞下一屆大選將在2012年舉行。2010年在加拿大蒙特利特的一場會議上,美國前總統(tǒng)克林頓把我拉到旁邊,告訴我:“你一定要贏得下一場國會選舉,你的兒子才不會白白犧牲。”
時至今日,政治仍會讓我聯(lián)想到死亡與酷刑,想到兒子躺在停尸間時,周遭彌漫的氣味。然而我知道克林頓是對的,因此我決定踏上回家的路,再一次競選代表美魯選區(qū)的國會議員。
我經(jīng)常心情沉重,想起帝伊的笑臉,覺得再也走不下去。但是對兒子的思念也為我?guī)韯恿?,幫助我描繪出一個更和平、更安定的肯尼亞。這是我畢生奮斗的目標。
(編輯/王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