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聲

以正處級職位，挪用公款高達5.8億余元之巨，董躍進案刷新了北京市挪用公款案的數(shù)額紀錄。

2011年2月，北京市二中院公布，中國通信建設集團有限公司原總經(jīng)理助理兼進出口貿(mào)易部總經(jīng)理董躍進因挪用公款罪、行賄罪，被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這并非一起孤案。董躍進的上司、中通建原總經(jīng)理李瑞(享受局級待遇)也因收受董躍進的賄賂，被提起公訴。鮮為人知的是，董躍進是名副其實的“裸官”，在擔任要職時，就將妻兒送到國外。然而，因無法忍受國內(nèi)的寂寞生活，董躍進漸漸愛上了嫖娼，卻不想被一個嫖客下毒將其牢牢控制，使董躍進成為其撈錢的棋子，創(chuàng)下了5.8億元的北京最大挪用公款窩案……

國企裸官，被人下毒

河北人董躍進1958年出生時，正值“大躍進運動”全面展開，因而得名。他具有研究生學歷，因而在單位頗受重視，官運一直亨通，后來，董躍進進入中國通信建設集團有限公司工作，并被提拔為該公司進出口貿(mào)易部的總經(jīng)理。

在通信建設領(lǐng)域，中通建公司自有一席之地。作為中國通信建設領(lǐng)域規(guī)模最大、具有工程總承包一級資質(zhì)的大型通信建設綜合性企業(yè)，中通建主要從事電信基建服務及業(yè)務流程外包服務，共設有十個直屬業(yè)務部門，擁有五家全資子公司、五家控股子公司以及一家參股公司。

那時，擔任中通建公司進出口貿(mào)易部總經(jīng)理的董躍進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裸官”，他的妻子和兒子早年已攜財物定居美國。由于國外生活成本高，擔任要職的董躍進那時更多的是為家庭和自己退休后去國外能過上優(yōu)裕的生活而費盡心機，因此他的心思就不全在工作上了，而是想方設法地弄錢。

當然，在撈錢之余，因為長期獨處，沒了天倫之樂，少了家庭幸福，缺了家庭“瑣事”的羈絆，董躍進從生理上、心理上經(jīng)常感到空虛。獨自生活的狀態(tài)也讓董躍進在交友圈子上放松警惕，他開始留連于酒吧，在三陪小姐那里尋找寄托。

因為其貌不揚，他很難吸引漂亮女人的注意。于是，董躍進常常在酒吧里和剛認識的女人吹牛，說自己如何如何能耐。董躍進出手闊綽，而且舉止不凡，很快吸引了很多女人投懷送抱，讓董躍進對酒吧里的夜生活流連忘返。

這時，董躍進活躍在酒吧里的身影，吸引了一個人的注意，他叫馬連龍，當時是一個社會閑雜人員，整日混跡于工體附近的酒吧，但他很會觀察人，且善于騙人，因此在酒吧認識了不少漂亮女人。馬連龍見董躍進出手大方，料想他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有心想從他身上撈點好處。一次，兩人在酒吧相遇后，馬連龍主動請董躍進喝酒，當然，他沒有忘記帶上一個漂亮的小姐作陪。有漂亮的女人在旁邊勸酒，董躍進一喝高，就口無遮攔了，他的身份很快被馬連龍?zhí)琢顺鰜怼?/p>

馬連龍獲知董躍進竟是手握大權(quán)的國企高管，心頭大喜，決定和董躍進交朋友。此后，馬連龍投其所好，接二連三給董躍進介紹不同的女人供他享樂，時間一長，董躍進就和馬連龍成了無話不說的鐵桿“嫖友”。

博得董躍進信任后，馬連龍將上海皓訊通信設備有限公司負責人張振濤引薦給了董躍進，張振濤又向董躍進介紹了上海合生源財進出口有限公司法人代表王康等人。幾方洽談了委托進口業(yè)務，由中通建公司代理皓訊等公司進口貨物，代開信用證，并從中收取開證金額0.6%至0.8%的代理費。作為中間人，馬連龍也從中分得了一杯羹，能收取每單業(yè)務0.6%的代理費，他以此迅速攫取了巨額利益，成立了北京中潤德通訊技術(shù)有限公司，一躍成為公司大老板。

從嫖友到生意伙伴，馬連龍將董躍進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董躍進是個富礦，從他身上能攫取源源不斷的財富。為進一步籠絡董躍進這個“財神”，馬連龍隔三岔五地介紹女人給董躍進認識。董躍進也樂得送人情給馬連龍，經(jīng)常介紹一些小業(yè)務給他做，兩人合伙分成。

另外，合作之初，張振濤、王康委托中通建公司正常進口了幾單業(yè)務。張振濤讓兒子在香港注冊了一個空殼公司，充當進口業(yè)務中的賣方，以達到通過控制買賣雙方貿(mào)易欺騙中通建公司的目的。

張振濤通過空殼公司在香港采購硬盤，但一般貨值不到1萬港幣，由此形成的單據(jù)供報關(guān)使用。每次空殼公司發(fā)貨完成后，單據(jù)就會寄給王康，王康利用電腦進行修改，將發(fā)票金額修改為與中通建公司簽訂的進出口合同標的一致的幾十萬美元或數(shù)百萬美元，然后再將偽造的單據(jù)交給銀行，套取出相應的信用證資金，張振濤用這些資金去做自己的電解銅生意。雖然他也按合同約定，定期將貨款返給中通建公司。但此時，中通建公司對信用證資金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

在這個并不復雜的騙局中，只有搞定董躍進，才能蒙混過關(guān)。此后，董躍進與馬連龍多次去上海，兩人在滬期間的費用全部由張振濤、王康埋單，張振濤還向兩人奉送了價值7萬余元的兩臺筆記本電腦。掌控上海多家高級會所的張振濤在與董躍進和馬連龍接觸后，多次為董躍進和馬連龍安排了嫖娼。

然而，時間一長，董躍進和他人勾結(jié)的關(guān)系就被公司上級領(lǐng)導知道了，警告董躍進要注意影響。董躍進不得不避嫌。這樣一來，馬連龍等人的業(yè)務量一下子少了許多。怎樣才能源源不斷地從董躍進那里攫取財富，讓他主動俯首稱臣呢？馬連龍經(jīng)過密謀，想到了一條毒計。

以毒控貪，挪用5.8億

2007年8月，董躍進因公赴馬來西亞和中國香港出差，馬連龍將此消息告訴張振濤，張振濤安排他們下榻于香港半島酒店，還在房間里留下了港幣20萬元用于賄賂董躍進。而且，董躍進和馬連龍到馬來西亞后，張振濤還安排了高級娼妓供董躍進嫖宿，同時，為了達到長期控制董躍進的目的，馬連龍誘惑董躍進吸食了冰毒。

此后，馬連龍投其所好，接連安排董躍進到泰國和中國香港等地，享受著不同地域的洋妞滋味，并同時提供毒品供董躍進吸食。馬連龍這樣做，有他深遠的目的，那就是讓董躍進吸毒上癮，用毒品控制董躍進，讓他成為自己手中隨意擺弄的棋子。

很快，董躍進就陷入毒品中不能自拔了。然而，他不知道從哪里能搞到毒品解饞，只好向馬連龍求救，往日高高在上的國企高管，不得不為了那么一點點白粉，放下所有尊嚴，向馬連龍搖尾示好。馬連龍沉浸在這種巨大的反差中開始變得肆無忌憚，有時，他故意讓董躍進顯出丑態(tài)才肯向他提供毒品。

利用毒品，馬連龍可以指示董躍進為他做任何事情了，他的胃口也越來越大。2007年4月，馬連龍向董躍進說起自己的北京中潤德通訊技術(shù)有限公司要擴大經(jīng)營，需要向銀行貸一大筆款，但該公司銀行賬戶的資金流量沒有達到向銀行申請貸款的資格，于是讓董躍進幫忙，把他掌管的中通建公司業(yè)務往來的一些資金先挪到自己公司賬戶上來，取得銀行大筆資金貸款后再撤回去。

按照中通建公司的規(guī)定，超過500萬元的劃款必須由公司副總經(jīng)理簽字，那時的董躍進，在上司的“關(guān)照”下，實際擁有對外合同付款的決定權(quán)，這也使得董躍進能夠跳過直接分管進出口貿(mào)易部的副總經(jīng)理，行使對外簽訂合同、開具信用證的決定權(quán)。雖然那時擔任中通建公司進出口貿(mào)易部總經(jīng)理的董躍進確實有挪用款項的便利，而且當時上海合生源財進出口有限公司、上海皓訊通信設備有限公司等4家公司在代理進口貨物暨開具信用證業(yè)務的過程中，按正常程序，很快就要支付給中國通信建設總公司貨款5.8億余元。馬連龍顯然注意到了這筆款項，有意讓董躍進將這5.8億元挪進他的公司賬戶里。但是，5.8億實在太龐大了，董躍進當時有些猶豫，他覺得此舉風險太大，萬一中間出現(xiàn)一點紕漏，對他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看到董躍進猶豫不決，馬連龍于是雙管齊下，他先是送給董躍進好處，接著，不管董躍進怎么哀求，他總是借口風頭緊，不向董躍進提供毒品。最終，在毒癮的折磨下，董躍進繳械投降了。

董躍進利用職權(quán)，將理當直接支付給中通建公司的5.8億元貨款劃撥到了馬連龍的公司名下。馬連龍把這筆資金用于增加該公司銀行賬戶的資金流量，申請銀行授信。因為這筆錢，馬連龍在銀行貸出了2億元的款項。5.8億元好不容易到手，要馬連龍歸還豈是那么容易，此后，馬連龍將這些錢拿出來投資股市、樓市，在短短三年時間里，就狂賺了巨額財富。直至案發(fā)，5.8億元的公款，馬連龍尚有1300余萬元沒有還給董躍進。

借用董躍進這塊跳板，馬連龍迅速完成了從社會閑雜人員到富豪的身份轉(zhuǎn)變。為了感謝董躍進，馬連龍此后再也沒有為難過董躍進，不僅按時向他提供毒品，進貢美女，而且逢年過節(jié)，都會向其進貢禮金。兩人成了拴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美色進貢，東窗事發(fā)

馬連龍和董躍進鐵哥們的關(guān)系很快傳開了，很多人在董躍進那里碰壁后，輾轉(zhuǎn)找到馬連龍幫忙，總能得償所愿，一時間，馬連龍受到無數(shù)商人的追捧。滾滾財源落進口袋的同時，馬連龍也盡力伺候著自己的財神爺，有時，馬連龍甚至會將小姐送到董躍進的辦公室供其消遣。

馬連龍和董躍進的肆無忌憚終于讓人看不下去了，2009年3月，當董躍進在辦公室和一個小姐享受魚水之歡時，有人立即向公安機關(guān)舉報。警察迅速趕到，將董躍進抓了個現(xiàn)行。

按照規(guī)定，董躍進嫖娼應當被直接開除黨籍、行政撤職。然而，董躍進被放回來后，不斷沒有受到追究，而且不久后還被提拔為上級公司總經(jīng)理助理。

這一切，都得益于董躍進的上司李瑞的“關(guān)照”。

原來，董躍進還在擔任中通建公司進出口貿(mào)易部總經(jīng)理期間，因為挪用了5.8億給馬連龍，害怕被查，于是開始不斷拉攏他的上級領(lǐng)導——時任中通建公司法定代表人、總經(jīng)理、黨委副書記(享受局級待遇)的李瑞。

與董躍進同歲的李瑞為北京人，研究生學歷，李瑞和董躍進愛好相投，這讓他們有著更多的相處時間和共同話題，為了有個靠山，董躍進不斷向李瑞行賄，從而牢牢地控制了李瑞，李瑞也就對董躍進挪用公款等腐敗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如今，董躍進嫖娼被抓，按理應該撤職，但李瑞害怕董躍進被撤后對自己不利，為了安撫董躍進受驚的心，他設法讓董躍進官升一級，調(diào)到自己身邊做事。

此后，李瑞和董躍進，這兩個國企的老總和助理沆瀣一氣，大肆貪污受賄。

就在李瑞、董躍進、馬連龍等人大肆違紀亂法時，相關(guān)部門頒布了《關(guān)于對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加強管理的暫行規(guī)定》，要求“裸官”進行財產(chǎn)申報，并對“裸官”的家庭成員和工作狀況進行調(diào)查。

《規(guī)定》一頒布，相關(guān)部門就對董躍進這個“裸官”展開了調(diào)查，很快，董躍進挪用5.8億元巨額資金的漏洞浮出了水面。在“雙規(guī)”期間，董躍進承認了受賄數(shù)百萬元的事實。反貪人員迅速抓捕了馬連龍等人，并進一步發(fā)現(xiàn)了董躍進的其它瀆職行為和向李瑞行賄的行為。李瑞立即被“雙規(guī)”，據(jù)他交代，其收受的財物包括現(xiàn)金、蘋果手機和高爾夫球桿等，總價約在13.4萬元。2010年5月20日，李瑞因涉嫌受賄被北京市公安局刑事拘留，6月3日被逮捕。

市檢二分院辦案人員介紹，他們在搜查中查獲了董躍進的日記，檢察官說，從董躍進日記中的文字中可以感受到，如果當時身旁有人及時規(guī)勸，董躍進很可能選擇主動自首。而董躍進的妻兒都在國外，他一個“裸官”身邊缺少了親人的監(jiān)督和規(guī)勸，喪失了最后贖罪的機會。

2010年7月28日，董躍進被控挪用公款罪和受賄罪在北京市二中院出庭受審。市檢二分院指控，董躍進利用職務便利，挪用中通建公司應當直接支付給中國通信建設總公司的貨款5.8億余元，至案發(fā)時尚有1300余萬元未歸還。5.8億的數(shù)額使此案成為北京市司法機關(guān)辦理的最大一起挪用公款案。檢方還指控，董躍進接受馬連龍等人的賄賂191萬元，受賄所得部分錢款也被妻子帶到國外。另據(jù)檢方調(diào)查，董躍進還接受他人提供的性賄賂，和“小姐”一起吸食冰毒。

與董躍進同案審理的馬連龍因涉嫌其他犯罪事實，已另案處理。董躍進的上級李瑞的犯罪事實已經(jīng)查實，此案將擇期開庭審理。本案其他人員也已歸案，2010年6月11日，王康因信用證詐騙罪，被北京市二中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并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追繳其違法所得、扣押的款項及房屋變價款發(fā)還中通建。張振濤已于同年4月23日，因另一起合同詐騙罪一審獲刑13年。

2011年1月30日，董躍進因犯挪用公款罪、受賄罪被北京二中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國企“耗子”董躍進，為自己的墮落與貪婪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談到董躍進的墮落，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反貪污賄賂局一名檢察官認為，從董躍進身上就能看到“裸官”的諸多危害。“裸官”由于長期一個人獨處，既缺少家庭的幸福感，也缺少家庭中“瑣事”的羈絆，這就有可能導致一個人無益的社會活動增加，將他的部分精力轉(zhuǎn)移到一些生活情趣不健康，甚至是違法的事情上來。一旦接受了他人的腐蝕，就會授人以柄，最終原則盡失。此外，“裸官”由于愛人和孩子都在國外，熟悉國外的生活和經(jīng)濟運行規(guī)律，因此一旦個人存在的經(jīng)濟問題，就很有可能采取極端手段將巨額國有資產(chǎn)轉(zhuǎn)移到國外后，迅速逃離出境，讓辦案人員措手不及。

對此，該檢察官建議，相關(guān)部門和人員應當切實落實中辦、國辦印發(fā)的《關(guān)于對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加強管理的暫行規(guī)定》，對國家機關(guān)重要崗位的公職人員、大型國有企業(yè)、金融、證券領(lǐng)域的管理人員要加大監(jiān)管，從財產(chǎn)申報、家庭成員情況的備案到因公因私出境的管理措施等方面，都要建立健全有關(guān)制度，嚴格執(zhí)行規(guī)定并強化監(jiān)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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