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時
40歲之前就是覺得什么都可以玩嘛,一直以來做一種姿勢,有時候按北京話來說“我就成心”,但后來我覺得不能再玩了
中國新聞周刊:你想寫拆遷這個題材是因為唐福珍事件嗎?
李承鵬:不是說唐福珍這件事情讓我決心寫這本小說,而是說這件事情最終導致我、讓我覺得必須寫了。當時我還去了現(xiàn)場你知道吧,因為我目睹了現(xiàn)場那種感覺就覺得自己眼睛刺痛你知道吧?再不寫眼睛都會瞎的。倒不是說我要為唐福珍寫一個傳《紀念唐福珍君》什么的,但她是最重要的一個推動力。
中國新聞周刊:關于現(xiàn)實的題材有很多,你為什么先選擇拆遷?
李承鵬:我一直想寫本關于土地的小說。因為我小時候?qū)@個事情比較敏感。我小時候家里很窮。記得有一個冬天,大雨之夜我和我媽失去了房子,我和我媽打著傘,傘還很破,從家里出發(fā)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成都一個叫青羊?qū)m的地方。我還記得,我媽花了15塊錢租了一個月的房子。那村子叫百花二隊。從此我們不斷搬家,不斷搬家。小時候,就在我媽那個工廠的同事家、她以前的老戰(zhàn)友家住。對那時候記憶很深,就覺得,不能再搬家了,以后一定要有房子。
中國新聞周刊:為什么要選擇小說?
李承鵬:小說才說得清楚呀。寫雜文寫博客,我出名快、見效快、傳播力廣。我隨便寫一篇博客,獨立IP幾十萬訪問量沒有問題,其他轉(zhuǎn)載有200萬人看沒有問題。但是,我不是簡單為了讓人知道我的名字,對吧?我是要讓大家知道強拆里邊到底發(fā)生了多少復雜的事情。所以我覺得適用小說。寫雜文輕松,但是寫小說很累,可是我并不因為這樣就選擇輕松的雜文而回避復雜的累的小說。
中國新聞周刊:可是你這本小說更像一個長篇的帖子。內(nèi)容是個鬧劇。語言上有警句、有點微博體。
李承鵬:那是因為你沒看完。那是因為你不會看小說。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文學結(jié)構(gòu)和節(jié)奏。你們記者還沒有意識過來。網(wǎng)絡文學就圖個爽,一個道具隨便寫,也可以是沒有的。我的每個道具都是設計過的。我列了八萬字的文學大綱。我這是有煙火味的語言。
其實我不太喜歡微博,我甚至去年才知道什么叫做BBS,去年才知道什么叫五毛黨。我寫的稿子好多是被人轉(zhuǎn)載到網(wǎng)上去的。我是學中文的,學了四年,我兩歲啟蒙,我外公是庚子賠款中重要的一個人,在中國也算一個文學界很有名氣的一個。
中國新聞周刊:現(xiàn)在看起來你更希望嚴肅起來了?
李承鵬:40歲之前就是覺得什么都可以玩嘛,一直以來做一種姿勢:當你們都要坐著的時候,我一定要跪著;你們都跪著的時候,我一定要撅著;你們站著我一定要趴著。有時候按北京話來說“我就成心”,成心不是說和老百姓過不去,我就和你們既得利益者過不去。成心不是說我要對抗你,而是讓其他圍觀群眾注意到你們,因為你們總是隱藏得很深;但后來我覺得不能再玩了,要很認真。因為有一個老師告訴過我,你的語言是你很大的特色,而你自己沒有意識到你現(xiàn)在在逐漸影響著一些人,你老是以韋小寶的形式出現(xiàn),其實是一種浪費,那就要相對地嚴肅一些,把一件事情說得更清楚一些。我的博客的影響力確實越來越大,這么一兩年我自己都沒意識到。
中國新聞周刊:你在博客里說希望作家少一些書房研究,多一些基層走動。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李承鵬:我每年要求自己有三個月時間一定要在民間的。比如我去災區(qū)一起幫著修學校,偷偷去看,看了就走了,酒席擺好了我也不吃。什么叫體驗生活,你以為到陜北農(nóng)村就叫體驗生活?縣委書記還有秘書跟著。和一幫天天排隊買房的人聊天,這才是生活。比如說我的有些讀者來了,買兩本書,兩本書我才賺6塊錢,我會花1000塊錢大家一起吃個烤肉串,唱個歌,由此表示一種感恩、感謝。他們有無數(shù)的點子,拿過來就特別好玩;然后我經(jīng)常陪我媽去買菜,菜市場里的故事特別多,你會知道什么叫做市場管理員,王蒙他知道市場管理員什么樣嗎?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好車,但我?guī)缀醪婚_,開一個十幾萬的普通的車,很多時候我要去擠公共汽車,所以我會知道公交大火會從哪兒著。
中國新聞周刊:現(xiàn)在專業(yè)作家基本不寫當下的現(xiàn)實題材,你覺得是什么原因?
李承鵬:魯迅那句話,先是不敢,后便不能。
中國新聞周刊:你以后的寫作計劃基本上都會是針對現(xiàn)實的嗎?
李承鵬:其實所謂的“現(xiàn)實主義”——我都不想用這4個字,所以我們書里加個“所謂的”,它只是一個說法。其實我就想寫身邊熟悉的那些有市井氣的有煙火味的。我又不想成為一個經(jīng)典傳世,咔咔花一輩子寫了一本書,它的名字叫“紅樓夢”,我覺得我不會。舉家食粥,鬻畫為生,我為了寫一本書然后舉家食粥我為什么啊。我為什么要寫一個永恒的小說呢,我從來沒想過。★
(實習生曾帥對文本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