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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殺大象

2011-05-14 16:48喬治•奧威爾編譯/韋蓋利
意林 2011年9期
關(guān)鍵詞:緬甸人苦力射殺

喬治•奧威爾 編譯/韋蓋利

在緬甸沿海地區(qū)的下淡棉市有很多人恨我。那時我是該市的一名警察,當(dāng)?shù)厝藢W洲人總有點敵意。作為一名警察,我顯然成了當(dāng)?shù)厝嗽骱薜哪繕?biāo),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把敵意表現(xiàn)出來。有一個緬甸人在足球場上故意把我絆倒,教練(也是緬甸人)把頭轉(zhuǎn)到另一邊假裝沒看見,其他緬甸人在旁邊大笑。這種情況發(fā)生過好多次,弄得我見到這些黃臉男人就害怕被他們侮辱。那些年輕的和尚是最壞的,當(dāng)時在下淡棉市有數(shù)千名年輕和尚,他們好像什么都不用干,只是站在街角嘲笑歐洲人。

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認(rèn)定了帝國主義是罪惡的,我恨不得立即丟棄我的工作。我從心底里支持那些緬甸人,憎恨壓迫他們的英國人。因為我是警察,見到壓迫緬甸人的事例更多。我看到那些可憐的囚犯被關(guān)在臭氣熏天的監(jiān)牢里,因長期受迫害,臉上總出現(xiàn)著驚恐的表情,他們的屁股被竹條打得皮開肉綻,每次看到他們我的心里都會產(chǎn)生深深的罪惡感。但我年輕、沒文化,無法做出什么改變,我甚至不知道英帝國已經(jīng)奄奄一息。我以為大英帝國會永遠(yuǎn)統(tǒng)治緬甸,問任何在緬甸的英國兵,他們都會那樣以為。

有一天,發(fā)生了一件讓我明白了很多道理的事情,那件事情本身并不算大事。一天早上,我接到電話報告說一頭大象正在一個集市里發(fā)狂,要求我去處理。我?guī)弦恢Р綐?,騎上一匹馬,向那個市場進(jìn)發(fā)了。那支步槍其實是殺不死大象的,但我想也許槍聲可以把大象嚇走。一路上有很多緬甸人跟我說大象做的壞事,他們說那不是只野象,是家養(yǎng)的,把鏈子掙脫了,馴養(yǎng)它的人又要在十二小時之后才能回來。它出現(xiàn)在市場上,手無寸鐵的緬甸人對它一點辦法也沒有。它毀了一個竹屋,摔死了一頭牛,把一些水果攤踩個稀爛,也踩死了不少家禽。它見到了政府運垃圾的小卡車,把那小卡車也掀翻了。

我趕到那個市場時,大象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我問聚在那里的人大象去了哪里,但在場的人都說不清楚。有的說大象向左走了,有的說大象向右走了,還有的說根本沒聽說有大象來過。我知道他們是故意對我說謊。這時,我聽到不遠(yuǎn)處有人叫嚷:“小孩子,走開,離開一點!”那邊小屋前的地上躺著個人,看得出來是個苦力工,幾乎全裸著。據(jù)說大象用鼻子卷了他甩到地上。因為是雨季,他的臉全被泥蓋上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看到大象殺死了人,我命勤務(wù)兵到附近去借一支大口徑反坦克步槍,并叫人把我的馬送走,如果馬被大象嚇著,會把我從它背上摔下來。

幾分鐘后,勤務(wù)兵帶著大口徑步槍和五發(fā)子彈回來了。這時,周圍的緬甸人更多了,有人說大象在幾百碼外的一片野地里。我朝他們指的方向找去。見到我要射殺大象,他們有的人興奮地喊叫起來。對他們來說,看我射殺大象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況且,他們還可以吃大象的肉。但我也不是非射殺大象不可,我借那支步槍更是為了防身。

看到了,大象正在一片草地上吃草,對我和人們的到來根本沒有在意。它把草拔起來,在膝蓋上把草根上的泥甩干凈,然后塞到嘴里去。它看起來跟一頭牛一樣沒有什么危害,我又不想射殺它了,我決定在安全的地方觀察一陣子,如果它不再發(fā)狂作惡我就回家去。但當(dāng)我看到我身后的人群正在看著我,好像要看笑話。我覺得自己非射殺那只大象不可,那些人正等著看呢。我拿著步槍站在沒有武器的本地人前面,看上去好像是他們的領(lǐng)頭人,其實不過是被推到前面的可笑的小木偶。我非射殺了大象不可,命勤務(wù)兵去借大口徑步槍的那一刻已經(jīng)注定了。背后那么多人看著我,我可不能沒開槍就走了,那樣更讓他們笑話。

如果我不射中大象,它會過來追我,我會死得像那個苦力工一樣慘。我把子彈上了膛,伏在地上瞄準(zhǔn)。那時,我不知道射殺大象的時候應(yīng)該讓子彈從一邊耳孔穿進(jìn)去,從另一邊耳孔穿出來。我瞄準(zhǔn)了它耳朵的前面,我以為它的大腦應(yīng)該在耳朵的前面。我扣動扳機,沒有聽到人群發(fā)出如潮水一般的吼聲。大象沒有跑,也沒有倒下去,它好像突然僵住了,過了大約五秒鐘,它跪了下去,嘴巴里不斷地涌出涎來。我向同一點又開了一槍,它沒有倒下去,反而奮力地慢慢站了起來。我開了第三槍,它終于無力地躺了下去,但它的鼻子舉起來,像一棵樹。它還沒死,但肯定站不起來了。但它的氣息還很強,最終,我朝我所認(rèn)為的它心臟所在的地方射出了剩下的兩發(fā)子彈。它的血奔涌出來,但它仍然沒死。見那樣一個龐然大物死又死不了,動又動不得,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叫勤務(wù)兵拿我的步槍來,又向大象的心臟和喉嚨開了好多槍。見它仍然沒死,我只好走了。后來我聽說它過了半個小時才死。

后來,人們沒完沒了地議論我射殺大象這回事。大象的主人非常憤怒,但他只是個普通的印度人,奈何不了我。再說,我射殺大象是合法的,因為發(fā)狂的大象就像瘋狗一樣,如果主人沒有控制住它,別人就可以把它殺死。歐洲人的看法分成兩種,年長的人認(rèn)為我做得對,年輕人認(rèn)為我小題大做了,他們說不應(yīng)該因為大象摔死了一個苦力工就把它射死。到現(xiàn)在我還常常想,有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射殺大象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傻子。

(紫藤瀑布摘自《加拿大大二語文閱讀課本》圖/賈潤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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