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鐘

看了《印度腐敗與肅貪的賽跑》一文，頗多感慨。不少國人對于官員財產(chǎn)申報，熱情甚高，似乎視之為反腐敗的妙藥靈丹。殊不知，一條上等的鱖魚如果放到敵敵畏里，它就不再是美味，而是毒藥。同樣地，某項在甲國行之有效的制度措施，放到乙國施行，完全可能橘逾淮而為枳。

官員財產(chǎn)申報制度就是這樣。在不同的政體下，官員財產(chǎn)申報制度的效果可能截然不同。因為任何一項制度都不是孤立的，它會怎樣運行，產(chǎn)生何種效果，跟這個國家的其他制度息息相關。在一個民主國家里，官員財產(chǎn)申報制度對于遏制權力腐敗，不說是錦上添花，起碼也是雪中送炭；可是在一個權力不受制約的國家，官員財產(chǎn)申報制度卻可能走向遏制權力腐敗這個目標的反面。

道理并不復雜。

假設總統(tǒng)、州長或國防部長不僅向某個機構申報財產(chǎn)，而且向公眾公開了財產(chǎn)，報紙電臺能派記者順藤摸瓜去核實嗎？如果發(fā)現(xiàn)問題敢報道嗎？如果報道了記者和媒體能夠安然無恙嗎？如果記者遭到起訴或被逮捕，司法獨立和公正有保障嗎？如果議員獲悉了他們的腐敗證據(jù)，能去跟其他議員聯(lián)系啟動質(zhì)詢、罷免或彈劾程序么？如果公眾知道總統(tǒng)或部長以權謀私，能去首都或州府漂亮的廣場上和平抗議么？如果抗議了，他們會遭到軍警的迫害么……所有這些問題，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

如果總統(tǒng)的秘書一個電話就可以讓膽敢核實總統(tǒng)的申報公開是否存在水分的記者坐牢、讓這家報紙?？驌Q個不會報道這事的總編，財產(chǎn)申報制度還會有公眾期待的那種神效么？而財產(chǎn)申報制度要是奈何不了老虎，自然也就收拾不干凈蒼蠅，或因為一個籬笆三個樁，或因為拔出蘿卜帶出泥，大老虎也需庇護小蒼蠅。

不僅如此，在缺乏民主的環(huán)境里，政治腐敗亦可假陽光之手。無論財產(chǎn)申報是向公眾公開還是秘密申報，只要核實、追究等等成為一種特權，那么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選擇性反腐就不可避免。這就如同印度的部長、邦長腐敗，是否立案都得國大黨的某個組織批準，這法律框架外的反腐敗特權，或者說只能自己來反自己的腐敗，本身是一種政治腐敗，并且是一種很危險的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