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
南京有個小學(xué)生名叫熊捷,一個偶然的機會,她交了一個年齡相仿的筆友——云南省怒江州福貢縣馬吉鄉(xiāng)的小學(xué)生余麗芳。
兩個小學(xué)生在書信里無話不談,親親昵昵,居然一起走過了七年的光陰,從稚氣未脫的小孩一起變成了含苞待放的少女。
然而,此時,余麗芳卻突然失去了音信。她家沒有電話,她留給熊捷的唯一的地址,就是她學(xué)校的地址。任憑熊捷再三去信追問她的消息,都是石沉大海。熊捷坐立不安,等待了整整一年,終于拿著七年來余麗芳寫給她的書信,走進南京一家電視臺尋求幫助。
兩個小女生的友誼出現(xiàn)懸疑,值得大費周折去破解嗎?制片人對此猶豫不決。
熊捷努力說服那位制片人:“麗芳的午餐只是一根黃瓜,而寄一封信要8毛錢,在如此貧困的情況下,她堅持和我通了七年信……為了給我寄一張照片,她要走幾十公里的山路去照相館……她每天都通過溜索到學(xué)校,她特別希望考上大學(xué)——瞧,這就是溜索。”
制片人瞧著那張從信封里抽出來的照片。
波濤洶涌的怒江兩邊是懸崖峭壁,驚濤駭浪之上懸著兩根光溜溜的鋼索,一個女孩背著大書包,正在通過溜索過江——真的是“命懸一線”!而這樣兇險的情形對余麗芳來說卻是很平常的小事。
制片人沉思良久,抬頭對熊捷說:“我們會盡早出發(fā)去云南!”
尋訪隊伍很快就組織好了,包括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和一些熱心的南京市民。
車子進入怒江州,路途愈發(fā)艱險。公路逶迤在峽谷中,時寬時窄,經(jīng)常有石頭滾落,摔下懸崖,墜入怒江,發(fā)出駭人的聲響。
到達怒江州的馬吉鄉(xiāng)以后,大家望著怒江上的溜索,齊聲驚呼。一共有兩根溜索,一根高,一根低,大江正在憤怒地吞吐波浪,卷起巨大的漩渦,撲向孤零零的溜索。
一個村民過來,面對此景不動聲色,掏出自帶的滑輪,麻利地把自己系綁在溜索上,抓上一把青草,就準備過江了。記者一問才知,滑輪在溜索上前進的速度極快,通過幾百米的江面只要七秒鐘。如果不帶把青草當“剎車”,巨大的慣性會把人直接摔到峭壁上。
這樣的七秒鐘,曾有孩子,也有大人,不慎從溜索上墜落,被大江吞噬。
這七秒鐘,已經(jīng)成為怒江僳傈族村民的一種生活常態(tài)。他們背著一臺彩電,一個裝滿日用品的大筐,甚至帶著一頭白而肥的豬,突然從怒江對岸滑過來,仿佛從天而降。
記者心有余悸地問村民們:“不害怕嗎?”
“哪有不怕的!我們在怒江邊長大,從小怕到現(xiàn)在,有用嗎?聽天由命!”
尋訪小組的隊員們面面相覷,不知是否應(yīng)該親自體驗一把“乘坐”溜索的味道。正在猶豫的時候,大家看到了讓他們永生都無法忘懷的一幕:
一個豆子般的小女娃,麻利地從對岸滑了過來??此膫€頭,就像城里孩子三四歲的樣子。大書包完全蓋住了她瘦弱的脊背。
她叫余燕恰,六歲,每天背著一個六七斤重的滑輪上學(xué)放學(xué)。提及三個月前剛有人墜江身亡的事情,她的語氣很鎮(zhèn)定。這種面對死亡的鎮(zhèn)定,震驚了大家。
大家沒有忘記此行的任務(wù),他們是來尋訪余麗芳的。偏巧余麗芳住在江對岸,附近并沒有橋。經(jīng)過村民的簡單培訓(xùn),他們決定通過溜索過江。
滑輪和鋼索高速摩擦,激起鋼屑,發(fā)出刺耳的嘯叫聲。一位女記者在過江時緊緊閉上眼睛,根本不敢往下看。到了對岸,她有些想哭。她很心疼那個六歲的小女娃。
余麗芳找到了。她生病在家,休學(xué)一年,她家附近沒有郵局,所以跟熊捷斷了聯(lián)系。她用記者的手機給熊捷打了個電話,無比歡喜。
尋訪任務(wù)圓滿結(jié)束了,可是,大家卻個個滿腹心事,他們說出心事,原來,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要為怒江搭建一座最簡易的可供人行走的鋼架橋!可是,即便是這樣簡易的橋也所需不菲,至少三四十萬元。
回到南京后,經(jīng)過精心編排,電視臺播出一檔叫作《怒江孩子索道求學(xué)》的節(jié)目,引起觀眾們強烈反響,大家紛紛慷慨解囊。不久,這個故事傳遍全國,各地捐款絡(luò)繹不絕,居然高達140多萬元。
不久,一座愛心橋在怒江布臘村小學(xué)旁奠基。
大橋竣工那天,布臘小學(xué)的孩子們?nèi)拥舫林氐幕?,像歡快的小鳥一般飛奔在大橋上。
尋找我遠方的朋友——一個小小的信念,如同風(fēng)中蒲公英的種子,你不知道它會落在哪兒,生長開花,再度飛揚,入地生根……那白茫茫一片的愛的飛絮,跨過溝壑,穿越滄海,不知不覺間,竟然溫暖了整個世界。
(摘自《人生與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