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林

芳芳是個正在實習(xí)的師大畢業(yè)生，剛到學(xué)校，就被任命為三年級(1)班的代課老師。都說現(xiàn)在的孩子生活優(yōu)越，果然沒多久，芳芳就見識到了其中的厲害。

這天放學(xué)后，芳芳班上的幾個同學(xué)因為趕著畫黑板報，耽擱了晚飯，芳芳便領(lǐng)著學(xué)生，到她家里隨便吃點東西。

飯后，一個叫楊雅靜的女孩搶著洗碗，其他幾個不甘落后，也一窩蜂地鉆到廚房里去了。不料，碗還沒洗完，里面卻傳出了激烈的爭吵聲。

芳芳進(jìn)去一看，幾個同學(xué)正在指責(zé)楊雅靜吹牛，有人搶著向芳芳告狀說：“楊雅靜說謊，她說她在家里洗一次碗，她媽會給她一千塊錢!”

“老師、老師我沒說謊，我媽真的給我一千塊!”楊雅靜揮舞著滿是泡沫的手，又氣又急地辯解著。

一次一千!芳芳驚訝地看著楊雅靜，但小姑娘的表情很認(rèn)真，不像在說謊。

“那你們家……”芳芳本想問她家是不是非常有錢，但話到嘴邊又打住了，因為她覺得這事透著蹊蹺，按理說，一般鼓勵孩子做家務(wù)活，偶爾獎個五塊十塊，最多也就幾十塊吧，哪能一下給這么多?她決定做一次家訪，把這事弄個明白。

幾天后，芳芳來到楊雅靜家，這是一幢獨門獨院的兩層小樓，這種地方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果然是有錢人家啊!但奇怪的是，整座院子冷冷清清，只有楊雅靜和她外婆兩個人，她外婆還坐在輪椅上，顯然是行動不便之人。

祖孫倆都很熱情，尤其是楊雅靜，跑進(jìn)跑出端茶倒水，像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當(dāng)芳芳問起孩子的父母時，外婆的笑容頓時少了很多，她告訴芳芳，楊雅靜的爸爸死了，媽媽在國外，自己身體又不好，家里很多事都靠著楊雅靜操持。

原來如此呀，難怪孩子小小年紀(jì)，家務(wù)活已經(jīng)做得像模像樣了。于是芳芳又試探地問：“聽楊雅靜說，她在家里幫著干活，媽媽會給她很高的獎勵?”

外婆尷尬地說：“這個，嗯…也算是吧?！?/p>

見外婆說話含含糊糊，楊雅靜急了，跑到房間里捧出一個盒子，遞給芳芳說：“老師，我真的沒說謊，您看，盒子里都是媽媽打給我的欠條，外婆說，等媽媽欠我一千萬時，她就會回來還賬。”

什么!居然還有給自己的女兒打欠條的媽?芳芳好奇地打開盒子，里而果然有厚厚一沓紙條，隨手拿起一張，只見上面寫著：今欠女兒楊雅靜人民幣一萬兩千元。欠款人：王霞。姓名下面，竟然還有一枚“王霞”的私章。

“王霞是我媽媽。欠條雖然是外婆寫的，但上面有我媽媽的私章，她會回來還的，是吧?”楊雅靜問。

“雅靜放心，你媽會還，一定會還的?！蓖馄耪f完這話，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仿佛在思念萬里之遙的女兒。

家訪結(jié)束，芳芳有點清楚楊雅靜家的情況了：因為外婆行動不便，媽媽又不在身邊，所以很多家務(wù)活落在了年幼的雅靜身上，為了讓小孩高興，她每做完一天的家務(wù)，外婆就鄭重其事地寫一張“欠條”。這一切，應(yīng)該是祖孫倆的一個游戲吧。

然而，事情卻遠(yuǎn)非芳芳想的那么簡單。幾天后，校長把她叫到辦公室，開口就問：“聽說你前幾天去了楊雅靜家?”

“是啊，我去家訪，怎么了?”

校長又問：“那，她家的情況你都了解了?”

芳芳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從校長嚴(yán)肅的表情里，她看出了一點微妙的東西。

校長沉吟了一會兒，低聲說：“告訴你吧，楊雅靜是遺腹子，她媽媽又是在逃犯，兩年前攜千萬巨款潛逃，至今下落不明?！?/p>

啊!校長的話讓芳芳目瞪口呆。見她又驚又怕的樣子，校長又說：“你也不用太緊張，現(xiàn)在政府正在加大力度，爭取勸歸外逃人員，楊雅靜的媽媽就是工作重點。為了配合此次行動，這段時間你要特別留意，一要注意孩子的情緒變化，二要更加關(guān)心孩子的學(xué)習(xí)和生活?！?/p>

知道了這個天大的秘密后，芳芳開始留意楊雅靜的一舉一動，期末考試前，突然發(fā)現(xiàn)她有點心事重重。

放學(xué)后，芳芳把楊雅靜叫到一旁，再三詢問下，這個堅強(qiáng)的小姑娘突然哽咽起來，哭著說，她想媽媽了!原來，不久就是她的9歲生日，兩年沒看到媽媽的她，非常希望生日那天能見到媽媽。可讓她沮喪的是，她現(xiàn)在還沒有存夠錢，盒子里的欠條還不夠一千萬。

芳芳心里一動，問她：“那……你還差多少?”

“還差一百多萬，可是時間不夠，只有半個多月了?！睏钛澎o說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補(bǔ)充道，“但是外婆說了，如果期末考試，我得了全班第一和三好學(xué)生，媽媽就會獎我一百萬!”

多好的孩子啊!她這么努力，就是為了看媽媽一眼!芳芳一陣心酸，噙著眼淚說：“放心吧，老師一定會幫你的!這樣好不好，你回去跟外婆說說，老師幫她請個保姆，這十幾天你就住在老師家里，老師為你制訂一個學(xué)習(xí)計劃，爭取考上全班第一!”

“真的?”楊雅靜驚喜地看著芳芳，眼里瞬間充滿了渴望。

讓芳芳沒想到的是，二天一早，楊雅靜就帶齊換洗衣物，跟著芳芳一起吃住了。十幾天里，楊雅靜非常認(rèn)真地復(fù)習(xí)功課，她成績本來就不錯，加上這次準(zhǔn)備充分，答題認(rèn)真，門門功課幾乎全是滿分，如愿以償?shù)厝〉昧巳嗟谝坏暮贸煽儭?/p>

帶著三好學(xué)生的獎狀，芳芳陪著楊雅靜一起回家報喜，不料還沒進(jìn)門，鄰居就匆匆跑來告訴她們，外婆住院了，聽說情況還很嚴(yán)重!當(dāng)她們趕到醫(yī)院時，外婆正安靜地躺在急救室里，樣子非常虛弱。

在醫(yī)生那里，芳芳了解到，其實外婆兩年前就患了不治之癥，能夠熬到今天，完全是靠著驚人的毅力!

芳芳回到急救室，外婆把楊雅靜支走后，輕聲問：“老師，我們家的情況，你都知道了吧?”

芳芳點點頭，說：“知道，您老安心治療吧，我會照顧好楊雅靜的?！?/p>

外婆感激地看著芳芳，讓她幫忙打開病床旁邊的抽屜，里面又是一張“欠條”，上面的金額是整整一百萬元!

外婆欣慰地笑著說：“我知道雅靜能考第一，這孩子什么苦都能吃，為了這一天啊，她和我一樣，都盼了好久了!”

“那您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如果她存夠了一千萬，到時候還見不到媽媽，不是會更加傷心嗎?”

外婆沒說話，好一會兒，突然問芳芳：“老師，你覺得雅靜這孩子，能照顧自己了嗎?”

照顧自己?噢，芳芳忽然間明白了，兩年來，外婆之所以讓楊雅靜掙這一千萬，是為了讓孩子盡快地學(xué)會生活自理啊!因為，老人知道自己病情嚴(yán)重，活不了多久，不能繼續(xù)陪著孩子等媽媽了!

想到這里，芳芳一陣心酸，眼淚一瞬間涌了出來。

外婆見了，伸手替她擦了擦，說：“別難過，我相信我女兒一定會回來的。她現(xiàn)在一定很后悔自己當(dāng)初犯下的錯誤。就讓雅靜繼續(xù)等吧，要知道，女兒想念媽媽，媽媽更會十倍百倍地想念女兒啊!”

回到學(xué)校后，芳芳把楊雅靜家的情況，和這一千萬的“欠條”交給了校長，校長非常重視，當(dāng)即向上面匯報了此事。

后來通過各方努力，楊雅靜的媽媽終于主動回國自首。雅靜媽媽是被女兒一千萬的“欠條”打動了，她醒悟過來：不管是欠國家的還是欠女兒的，她都必須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