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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當代詩人素描⑥

2011-06-26 10:30蘇歷銘
青年文學 2011年12期
關鍵詞:宋詞詩人詩歌

蘇歷銘

宋詞:不肯落馬的前世英雄

從外形上看,宋詞是典型的東北壯漢,若在戰(zhàn)亂年間,他或許會成為獨行的俠客,除暴安良,匡扶正義??伤錾鷷r,全國已經(jīng)解放好多年了,地富反壞右基本被踩在腳下,他心中的悸動只能和一輛自行車較勁。上世紀80年代,他靠著天大的膽量和海大的酒量,從牡丹江出發(fā),把自行車一直蹬過青藏高原,拉薩高強度的紫外線把他的臉龐曬成古銅色。在隨筆集《走來走去》中,他詳細描述了旅程中發(fā)生的故事,包括唐古拉山口險些喪命等,但對有些艷遇,似乎守口如瓶。

1988年春節(jié)前,我在牡丹江第一次見到宋詞。當時他在當?shù)攸h報擔任記者,和朱凌波等人在偏僻的三線城市抖動現(xiàn)代主義詩歌旗幟,興詩歌之風,作紅顏之浪,和朱凌波、津子圍等人舉辦了“五人文化講座”,臺下手托紅腮的于坤被宋詞所吸引,把繡球拋給了守株待兔的詩人。牡丹江出身的詩人韓博說:“盡管開始寫詩,我卻非常沒有自信。當時的朦朧詩還在爭議之中,我覺得自己寫的離正道太遠,只是抒發(fā)一己之私臆的東西,游戲之作而已……意外的是,我恰好遇見了宋詞、朱凌波,他們當時正沉溺于第三代的詩歌運動,自己也搞了一個體驗派,對我那些拿不出手的東西大加激賞。沒有他們,我就不敢那樣一直寫下去,連以前的作品也得偷偷撕掉、埋了?!彼卧~曾以《沒寫完的病歷》等詩亮相中國詩壇,不矯情,不趨同,不主流,從剖析現(xiàn)代社會病理入手,詭異、荒誕和反諷,總是讓我產(chǎn)生置身于意大利電影《紅色的沙漠》中的錯覺。在天寒地凍的東北平原上,宋詞之人性很東北,宋詞之詩歌卻充滿現(xiàn)代主義的探索。

游歷了大半個中國之后,宋詞選擇在人類宜居城市珠海安營扎寨。生活磨礪和心靈顛簸已使天生土匪身材的他變得散淡隨和,與珠海的城市性格很吻合。記得有一次去珠海,我們在一家街邊海鮮排檔用餐,他和那家老板及老板娘熟得一塌糊涂,使我有幸品嘗到從尚未通航的小島運送來的海鮮。宋詞人品極好,半輩子的口碑基本經(jīng)受住了歷史的檢驗,沒有尊卑的平民意識,讓他在珠海擁有眾多朋友。那晚除了飯店老板頻頻敬酒之外,老板娘時時展示燦爛的笑臉,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食客也紛紛過來,與宋詞稱兄道弟地攀談。這是一種異常幸福的感覺,仿佛宋詞不是北方移民,倒像是自幼長于珠海的廣東土著。

宋詞是個容易給人帶來信任和喜悅的人。楊黎曾在成都接待過單騎旅行的宋詞,只幾天的時間,他們彼此的好感就超越了詩人間一般的情誼。宋詞從不自詡為詩人,在參加86現(xiàn)代主義詩歌大展之后,他漸漸地淡出浮躁的詩界,“別路云初起,離亭葉正飛??蓢@人異雁,不做一行歸?!?宋詞是文學系科班出身,對古典文學的酷愛,使得他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古典遺風,目光中流露出淡定和深邃,與他面對,浮躁和沖撞的情緒會緩緩沉落下來。

2008年春節(jié),我由深圳前往珠海。那天出奇得冷,宋詞把我接到他古色古香的家里。我怕南方的陰冷,而他們則習慣于南方的天氣,任憑我?guī)状翁岢鐾獬鲎〉甑恼埱?,宋詞都置之不理,全然不知我已被凍得周身發(fā)抖。宋詞對古典的偏愛,絕不僅僅局限于書案上的《四書五經(jīng)》,從我進門開始,他便詳盡地介紹室內(nèi)的家具和密不示人的各種收藏品,從條案到座椅,從茶幾到臺柜,從餐桌到大床,每一件家具都來自于久遠的年代。宋詞并沒有把絕版家具束之高閣,而是完全作為日常之用,由此我聯(lián)想到當年學習《資本論》時的經(jīng)典論述:固定資產(chǎn)在使用中得到保護。

宋詞之生活情趣來自于他的深厚底蘊,古典風格的室內(nèi)裝修和前朝家具渾然一體,難怪宋詞棄詩而去,他已生活在詩里。特別是他把屋頂百米平臺改造成空中花園,在涼亭的對面,修筑一間木質(zhì)茶室,每一扇窗欞上掛滿喜慶的紅燈籠。他把這個平臺命名為正八品臺,即正詩品、正畫品、正書品、正人品……還煞有介事地寫下《正八品臺記》:無計歸田畝/買屋喜有臺/名之正八品/拙意與時乖/縱橫五六丈/錯落三四階/超然出鬧市/凌虛似孤崖/花竹繞墻種/瓜豆傍籬栽/一甕白蒸萏/數(shù)畦青蔬菜/微風掃落紅/細雨潤新苔/岫閣納青氣/皋亭興逸懷/夜坐星可探/朝拂霞能裁/疾鳥盤欲下/閑云逝復回/案頭開舊卷/樽中注新醅/醒與古人游/其樂若嬰孩/醉后臨空舞/飄飄歸去來。

宋詞的收藏不見得價值連城,他不關心它們的價值,也不理會未來升值的空間,完全是出于喜愛,而這種喜愛是內(nèi)心的喜悅,他說撫摸這些家私,會讓他和歷史相通,會讓他踏實地感受生命的跳動。寫到這里,我的耳際又回蕩起宋詞雄渾的朗誦:沙場寂寞有年/英雄已成過去/只有我/至今不肯落馬/為我心中的故國/在沒有敵人的世界里/到處行軍……美人已死/有誰伴我夜讀兵書/劍鳴已老/不再催我聞雞起舞//扶摸忠誠一生的戰(zhàn)馬/扼腕高歌/長歌當哭。

包臨軒:詩意漫過藍色方格

正像徐敬亞說的那樣,大學時代我和包臨軒的名字總是連在一起。包臨軒和我同屆,但系別不同,他讀哲學,我的專業(yè)則是國民經(jīng)濟管理。那時他在文科樓的宣傳欄上經(jīng)常張貼詩稿,在吉林大學校園中享有相當?shù)氖⒚:退嘧R后的暑假里,這位善于寫信的校園詩人曾寫信給我:“繆斯的手把我們牽在一起的日子還很短,但是我感到我們這兩顆年輕的心在相識之前,事實上早已互相碰撞。因為我們的經(jīng)歷、我們的志愿、我們的性格是那樣令人驚喜地不謀而合……”當年的包臨軒一頭秀發(fā),似乎還有些自然卷,加上偶爾露出的小虎牙,著實令一些女生產(chǎn)生過遐想。他總是夾著黑格爾的著作,在解放思想的年代里,招搖過市般穿行于圖書館長長的走廊。我懷疑他在鞋底釘了鐵掌,每當經(jīng)過木質(zhì)樓板,必然長久地回蕩起他馬蹄般的足音,吸引眾多女自習者心不在焉的目光。

在大學里,包臨軒對詩歌的態(tài)度相當狂熱,每次寫完詩作,一定要約我去圖書館自習大廳旁邊的水房里,聆聽他的朗誦。包臨軒喜歡朗誦,略帶東北腔調(diào)的口音,飽含詩歌激情的語調(diào),特別是水房里產(chǎn)生磁性的回聲,彌補了詩歌本身幼稚的缺憾。大學時代,我們互相感染和激勵,與同在長春讀書的朱凌波、李夢和黃云鶴等人,熱衷于學院詩歌的創(chuàng)作。

1983年,在被指派出任《北極星》主編后,我首先想到包臨軒,請他共同參與創(chuàng)辦。并一起開設“遙遙的星光”專欄,刊登校外學院詩人的作品。本來那一期已經(jīng)決定刊登朱凌波的詩,可出于對朱凌波有關性的大膽描寫的偏見,包臨軒堅決反對,以至于事后朱凌波翻閱出刊后的雜志,表情極為尷尬?!侗睒O星》創(chuàng)刊號的刊首語是著名化學家、校長唐敖慶親筆書寫,他寄語青年學子要以這本雜志做為陣地,充分展開學術(shù)討論,培養(yǎng)自由、嚴謹和務實的學風。也許是因為我和包臨軒個人的偏好,決定第二期做成文學專號,并請中文系主任公木主筆刊首語。在編輯過程中,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物理系劉奇華(野舟)令人耳目一新的詩歌作品。野舟的詩歌大氣,深邃,詭異,但始終被埋沒于詩歌的塵土里。張鋒、鹿玲、安春海、于維東、丁宗皓、杜笑巖、杜曉明、高唐、杜占明、伐柯、馬大勇等各系學生,利用《北極星》雜志,把吉林大學詩歌創(chuàng)作推向又一個高峰,但也無情地終結(jié)了吉林大學詩歌的鼎盛時代。他們是一群破壞者,就像飛蛾撲火,瞬間璀璨和燃燒,卻并沒有持久光亮。之后他們大都陷入創(chuàng)作的沉寂,消失于詩歌之外。2005年,一家中日雙語雜志約我組織編輯吉林大學的詩稿,我盡可能地選編徐敬亞之后的代表性作品,雖然各個時期都有作品入選,但走失的感覺一直是我對吉林大學詩歌的總體認識。

那時包臨軒和于堅、封新成、菲可等人多有聯(lián)系,也曾與延邊螢詩社的趙春玲通信。看著趙春玲娟秀的筆跡,我們曾猜想過她的容貌,也想過索要一張照片一睹芳容,又怕誤解,最終放棄這個念頭。2003年夏天,我和徐敬亞、朱凌波曾往安圖,在那里我突然想起畢業(yè)后杳無音信的趙春玲就是安圖人,我們見著當?shù)厝司痛蚵犑欠裾J識一個叫趙春玲的人。后來在姜英文的博客鏈接中偶然發(fā)現(xiàn)她的博客,才知道她已隨丈夫遷居寧波多年,難能可貴的是,她還在繼續(xù)她的詩歌之夢。我在想,有多少像趙春玲這樣的詩人,他們不進入詩界,卻一直純凈地棲居于詩意之中。

記得包臨軒和我的詩作曾同期在《青年詩人》上發(fā)表,分別收到梅河口一個文學女青年的來信。那時臨近大學畢業(yè),那個女孩子隨后寄來維納斯石膏像,作為送行的禮品。我先從郵局取回,在返回圖書館的路上,看見包臨軒也夾著一個紙箱興沖沖地迎面而來。毫無疑問,一模一樣的紙箱里也裝著維納斯石膏像。他含糊地說家里寄來點東西,我佯裝相信,走出很遠,回頭對著包臨軒高喊:“哈哈,那是維納斯!”我清楚地記得他一臉愕然,用手撓頭,極其尷尬地傻笑。

包臨軒的書法極濫,辨認他的字體有時需要相當?shù)哪托?,按楊榴紅的說法,包臨軒的字跡基本上是在喝醉后寫的。他每次投稿,總來找我,對此他在回憶往事的文章中清楚地寫過,“我大學時代的寫作直至發(fā)表作品,都和歷銘有關,除了彼此切磋,由于我的字寫得很差,潦草不堪,他還不厭其煩地幫我謄抄詩稿,然后把我的詩和他的作品一塊寄往文學雜志社。我的處女作,就是由他寄出發(fā)表的。”作為校園詩人,包臨軒之優(yōu)秀是當年見證者有目共睹的,他寫出大量充滿才氣和激情的詩歌:詩的意境/會漫過稿紙的藍色方格/向腳下的土地緩緩擴展/東方將有名作問世。

但大學畢業(yè)之后,他竟毅然決然地停止詩歌寫作,在冰城哈爾濱的省報安靜地做起文學編輯。之后他寫過大量文學評論,發(fā)現(xiàn)和扶持過不少文學新人。按他的說法,面對混亂的詩壇已經(jīng)喪失沖動和激情,嬗變的時代里他選擇與時俱退,對現(xiàn)實中的文學現(xiàn)象缺乏必要的寬容,并且不分青紅皂白地蔑視。

當年的省城黨報里,除他之外還曾豢養(yǎng)著潘洗塵、張曙光、桑克等優(yōu)秀的詩人。張曙光的身份首先是個學者,其次才是詩人。他站在現(xiàn)代詩的源頭看水流遠,而自己不過是趟水過河,撩濕自己的褲腳。他是知識分子詩人,這樣的稱謂與所謂論戰(zhàn)沒有任何關聯(lián),這是他自身明顯的特點。他的儒雅和淵博只是一種表象,內(nèi)心深處詩的火焰才是他真正的品格。他的淡泊和純凈,使他安于寂靜的校園內(nèi),在北中國不斷地寫著干凈的詩篇。

包臨軒的孤傲和居高臨下是出了名的,自恃清高的狀態(tài)很容易讓人誤解。有人這樣記述和包臨軒見面的情景:“我到牡丹江和朱凌波在一個小酒家一人捧一瓶啤酒,他提到一個人差點兒把我鼻子氣歪了,他提誰?呸呀,包臨軒。他說他和包臨軒是多年的知心鐵朋友,我說你怎么能跟那種人是朋友,陰陽怪氣,趾高氣揚,一個仰著兩只眼鏡片的怪物。我和阿櫓半年前曾到黑龍江日報社去看包臨軒,而那包臨軒面無表情,用鼻子跟我們哼哼著。話不過三兩句,我和阿櫓起身告辭,他懶洋洋地把我們送到辦公室門口,仰著眼鏡,露著嘴里的某一顆牙齒。那家伙并不以為我們是很真誠地想和他交個朋友,而認為我們是來討好一個副刊編輯多發(fā)幾首詩歌吧!”可想而知,包臨軒的小虎牙被人描寫得多么可憎。

這當然是包臨軒的表象,日后成為他摯友的這個人接著敘述包臨軒真實的面目:“在桃山的詩歌討論會上,包臨軒與阿紅等幾位詩人持有不同詩見,他即刻萬箭齊發(fā),以摧枯拉朽秋風落葉之勢,牢不可破地占據(jù)著勝利者的位置,成了當時為數(shù)不多的現(xiàn)代青年詩人的代言人和角斗士?!睂ΠR軒將死黨朱凌波的詩撤下頭題之事,更是感慨:“包臨軒到底沒把他最要好最鐵桿的哥們兒的作品放在頭題位置,從中我看出這個在朋友當中大大咧咧、無甚講究、無甚所謂的包臨軒,在他的職責和工作中會認真地剔除私下的友情成分而在原則和責任上從不模糊?!卑R軒就是這樣的人,他愛憎分明,盡管是以自我為中心劃分的愛與憎,“他說起欣賞喜愛之人,滿面祥云,眼睛里飄著暖意與柔和,露出許多牙齒;說起反感鄙視之人,立即眼冒冷光,一臉陰暗,言語刻薄,只露出一顆牙齒,像要咬人似的。這就是愛恨黑白兩個迥然不同世界里的包臨軒?!?/p>

這些年里,我經(jīng)常見到當年的校園詩人包臨軒,只是他絕口不再談詩,“詩意地生活難道不更有意思嗎?”面對他的反問我啞口無言。是的,詩歌不只是用筆來寫的,用心寫詩,并把詩意洋溢于自己的生活中間,或許是人生另一種美好的狀態(tài)。而超越詩歌,與包臨軒成為一生的兄弟,或許是我和他對詩歌最大的感激。

現(xiàn)在,包臨軒出任黑龍江省第一大市民報紙的社長,總在為策劃具有沖擊力的選題而嘔心瀝血。之前他送給我一本新近出版的文學評論集《生命的質(zhì)感》,我翻看時發(fā)現(xiàn),在書的尾部以“詩歌練習冊”為題,收入了大學時代的詩作。把自己的詩作稱為“練習”,怕是包臨軒鮮有的藝術(shù)謙遜。大學時代他曾說過:“寫詩很快活。沒了詩,就沒了夢,就沒了笑,人生多蒼白!讓詩本身發(fā)表評論也許更好,我不必多說什么。我是繆斯的兒子,因此我永遠長大不了。望著我,望著我,你淡淡的微笑里,一定還深藏著許多不知道的東西。我將尋找下去……”事實是,他的詩歌寫作終止于青春期,之后所有的文字不構(gòu)成文學本身的意義,他是詩歌的過客。至于他宣稱自己是繆斯的兒子,在我看來,他最多是繆斯的外甥,不過,是親外甥而已。

楊錦:徜徉海邊的草原赤子

前些年,楊錦在朋友聚會時會突然站起身來,把椅子拉向一邊,表情肅穆,在大家疑惑的時候,蒙古長調(diào)從他那渾厚的嗓子里蒼涼而憂傷地飄出來。楊錦出生于內(nèi)蒙古烏蘭察布大草原,他的歌聲與藍天白云天然相連,閉目傾聽,似乎成群的牛羊走出天邊。他在哈爾濱讀大學期間,曾和楊川慶、潘洗塵等人投身到大學生詩歌運動,一起肆意揮灑青春的熱情。我和他同年畢業(yè),沒想到又同來北京,他在《人民公安報》編輯副刊,曾一度轉(zhuǎn)向散文詩和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并數(shù)獲大獎。

當年他來長春,我認識了這位草原的兒子,他不需要偽裝的憨厚讓他在之后的人生之旅中占盡便宜。在北京,每逢周末,他,或者我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對方宿舍的門口,然后拿著鋁飯盒,去食堂奢侈地添加時令小炒。楊錦的詩歌情結(jié)一直沿著大學圍墻綿延于自己的內(nèi)心,即便畢業(yè)之后已很少寫詩。上世紀80年代他曾在機關報紙上開設“三月詩會”專版,在邊緣處看詩歌的繁華與衰落。他很早就成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每當說起這事,他似乎總是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楊錦的散文詩成就是鮮為人知的,他的《冬日,不要忘了到海邊走走》一詩被眾多人熟知:“冬天,不管有沒有雪,有沒有風暴,有沒有遠航的船,你一定要到海邊走走,去看看寂寞的海,像看望久別的朋友或遠方不知姓名的戀人,給海一點微小的安慰,不要讓冬日的海在孤獨中感到憂傷?!彼亲永锏膽n傷和細膩,情感中的博愛和憐憫,在他的詩集《漂泊》中比比皆是。

鑒于在散文詩領域的成就,楊錦在上世紀90年代被任命為中國散文詩協(xié)會會長。那時我剛剛留學歸國,喜歡閑云野鶴的生活,對于組織上安排的角色有一種本能的抵觸。對他兼任會長之職,我經(jīng)常冷嘲熱諷,覺得冠得虛名不如自己沉寂下來寫作。后來他終于辭去會長職務,我故作惋惜,說畢竟名片上可以印上體面的職務啊,怎么就辭了呢?他冷冷地盯著我:“辭也是你說的,不辭還是你說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開懷大笑,其實我知道他要出任出版社社長新職,根本沒有精力關心祖國散文詩事業(yè)的發(fā)展,況且這種職務似乎適合德高望重而又離崗多年的老同志來擔當。

楊錦一直戰(zhàn)斗在公安戰(zhàn)線上,雖然并不握槍,但手中的筆更有分量。1985年秋他出差上海,當時我也在上海,我們在一家小旅館里聊到天亮。主要談論他新結(jié)識的女友,看到他有些猶豫,我便不假思索地勸他選擇逃離。他點頭稱是,大有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雄心壯志。可等我沒過多久返京去看他,仍然按以往的習慣推門而進時,沒想到那位知識女性正與他相依看書。我當時尷尬地傻笑,尤其那女子說楊錦已經(jīng)把你的話都轉(zhuǎn)告我了,我恨不得找個地縫躲起來。現(xiàn)為某報名牌記者兼領導的徐翼至今對我耿耿于懷,時不時地拿出來翻騰,我只能岔開話題,夸她越來越知性。

這些年來,楊錦對我的寬容源自于草原的胸懷,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對任何事物進行抨擊和憤怒,20多年來他總是微笑傾聽。有時我在檢討,為什么我在楊錦等老友面前過分囂張,是因為把他們當成另外一個自己,上蒼按此安排,我也無法改變,在接下來的余生中希望能與他們角色對換,我也只聽不說。楊錦本來應該成為一個地道的文人,但事實是他官運亨通,這讓我有些驚詫,轉(zhuǎn)念一想,以他的品質(zhì)和能力,萬變皆在情理之中。

汶川大地震剛剛發(fā)生,楊社長被網(wǎng)絡中的詩歌所感動,第一時間決定出版《汶川詩抄》慰問災區(qū)。在詩歌熱鬧的中心,他是缺席者,但在需要詩歌的時候,他永遠不會缺席。在詩意喪失的時代里,我們艱難地創(chuàng)造詩意,就像歌德曾經(jīng)說過的,不斷向山頂推著石頭,而石頭卻不停地滾落下來。當我們也滾落下去,石頭或許已在低處找到安身的位置,它本身并不想置于高處,是我們主觀上總想把它當作高端的標志。詩歌的蒼白不怪詩歌,而是號稱“詩人”的人把它當成壟斷或私屬的玩物,在圈子里,在網(wǎng)絡上,浮躁的功利在博弈中難分高低,詩反而在詩人的胸前成為配飾。汶川地震之后,一些貌似追逐純粹藝術(shù)的壟斷者開始反思,似乎只有他們在維護中國詩歌的尊嚴。他們剝奪別人的權(quán)利,肆意表現(xiàn)自己的深刻和與眾不同,進而冷血地閹割詩歌和情感的關系。他們的做法令我感到惡心。

現(xiàn)在,楊錦忙得一塌糊涂。不久前他去西藏,被青藏高原的天地震撼,也激活了心底的靈感,他通過短信發(fā)來相當數(shù)量的詩句。說到底,楊錦還是個詩人,盡管他的肩章威嚴,骨子里卻割舍不掉少年開始的熱愛。

這些年來,每到我生日那天,他總要打電話或發(fā)來祝福的短信,這始終溫暖著我。2008年,他生日的當晚,我等幾位老友喊他出來,我把蛋糕的包裝盒子疊成彩帽,生生地扣在他的頭上。本以為他會反對,沒想到他孩子般地歡喜接受,并不管不顧地戴了一個晚上。朱凌波起了久違的詩興,贈詩給他:“早晨的薄霧不屬于我們的生活/亞熱帶的綠色是上世紀的體驗/也許對于所有人間美景/我們都是匆匆過客/正如颶風掃過/狼藉一片或了無痕跡/太陽正從彼岸升起/面對波光瀲滟的大海/心存恐懼/因為我們已棄舟登岸多年”。一個詩人需要每天都寫詩嗎?其實有一首詩被人記住已是相當榮耀的事情了。對于我,楊錦的《冬日,不要忘了到海邊走走》正是如此。

楊川慶:北國曠野上的雪松

見到楊川慶的第一面,他的儒雅和沉穩(wěn)就根深蒂固地印在我的心里,盡管那時候我們才剛滿20歲。當時他在黑龍江大學中文系讀書,曾創(chuàng)建冰帆詩社,與在哈爾濱師大讀書的潘洗塵號稱大學生詩歌的“北國雙葉草”,他們曾聯(lián)名撰寫《詩的蓓蕾在校園綻放》,并在《當代文藝思潮》上發(fā)表。他和潘洗塵性格迥然不同,但當年配合默契,一唱一和,或者說是狼狽為奸,共同在上世紀80年代譜寫了學院詩歌的黑龍江佳話。

大學畢業(yè)后,我以為楊川慶會在剛剛創(chuàng)刊的《詩林》雜志社任職,而他卻回到家鄉(xiāng)雞西擔任《雪花》雜志的詩歌編輯。這個少年老成的校園詩人,在大學生炙手可熱的年代里回到三線城市,必定難掩心中的失落,其中原委從未聽他講起,后來他如愿以償重回省城。因為他們在哈爾濱,有時假期返家的途中我會在太陽島短暫停留,在他的召集下,我見過當時活躍的校園詩人王雪瑩、陸少平、沙碧紅、王鑫彪、桂煜和蘇顯鐘等人,依稀記得在王雪瑩家中聚會時還留下數(shù)張黑白照片,那是一群多么燦爛的笑臉??!雖然新近在王雪瑩的博客上看到她不少靚照,但遠不如青澀的表情讓人懷念。和楊川慶結(jié)為秦晉之好的陸少平,也在大學生詩潮中名噪一時,她的詩纖柔雋永、文思秀逸、冷嘯傳神,后來也隨夫君一道遠離詩歌,退回到生活的實處。而桂煜則把詩歌的重任一股腦地放在夫人馮晏的肩上,自己做起閑云野鶴。這些人和這些往事一晃已過去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其中大多數(shù)人未再見面,有時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楊川慶的詩基本上以雪原為背景,以情感為線索,是始終一貫的抒情詩人。2005年,他和我,以及潘洗塵、朱凌波、楊錦、李占剛、許寶健等同年本土出生的詩人曾出版詩集《東北1963》,算是時過境遷的一種紀念。包臨軒在《我的七個兄弟》一文中這樣描述楊川慶:“當時畢業(yè)于黑龍江大學的川慶,被分配到雞西市文聯(lián)一家雜志社,他在哈滯留期間,經(jīng)常來看我。那時的川慶身材瘦削高挑,穿著米色風衣,踏著深秋的滿地黃葉,多次走進我當時所在的一所成人教育學院那方不大卻很規(guī)整的校園里。一條不長的甬道兩側(cè),分列著高大挺拔但正在脫盡葉子的鉆天楊,是我和他常常駐足的地方。川慶是個話語不多而又頗溫和的人,內(nèi)心中或許有許多的不平和隱痛,但他卻情緒內(nèi)斂,從不輕易流露他去了雞西,向我告別的時候,他從容、安靜的風格何嘗不是一種堅韌?但我知道他的真實心情。若干年后他終于調(diào)回哈爾濱,我們又可以偶爾一聚了,當然這是后話。畢業(yè)離哈之際,川慶自始至終表現(xiàn)出來的那份自尊、自強和隱忍,與他那寫在紙上的明朗的詩,是多么地不同啊?!睏畲☉c大學畢業(yè)之后,鮮有詩歌創(chuàng)作,從雞西返回省城之后,先后擔任過北方文藝出版社副社長、《名人》雜志副主編、哈爾濱日報報業(yè)集團《家報》副總編輯,從這個履歷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職業(yè)脈絡,即在文化圈內(nèi)卻是文化官員。楊川慶自幼熱愛文學,依他的文學修養(yǎng)和學識本可以出息成評論家,但現(xiàn)實的抉擇中他放棄了詩歌,在21世紀即將來臨的時候,突然調(diào)到政府機關工作,這出乎我的意料。

最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進入機關工作后悄然寫起小說,以官場為背景的長篇小說《政界》《省長秘書》等,在全國各大機場、車站和碼頭的暢銷書架上熱賣,據(jù)說還被改編成電視連續(xù)劇等候黃金檔期。以他當年對詩歌之熱愛,我以為他的人生軌跡會與寫作密不可分,無法揣度他心中的情愿和不情愿,雙重人格的替換中,我能感覺到他微笑的背后掩藏著巨大的苦悶。每個人都無法逃脫現(xiàn)實的柵欄,但他能坦然步入而又游刃有余,不能不說這種生活方式更適合于他,他在硬幣的正反面積累自己的經(jīng)驗或者是尋求真理的出口。他曾在嘉蔭縣擔任過掛職縣委副書記,這段時間可能是相對自由的光陰,他有足夠的時間體察官場沉浮的冷暖。本以為他在原生態(tài)的山水之間,完全可以重新做回抒情詩人,但他選擇長篇小說的體裁,或許這種文學形式讓他覺得更可靠,更能詮釋他人到中年的深層思考。在小說《官道》里,他敘述一個女縣委副書記因為一次偶然的人生際遇,被推上代理縣長的位子,表面平靜的生活被錯綜復雜的政界人生完全取代。由此展開理想與現(xiàn)實、公正與陰謀、愛情與絕情、感恩與懷疑、彷徨與決然之間的官道故事。在小說《省長秘書》中,他把秘書這個特殊群體還原為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讓人讀到了他們內(nèi)心的隱秘世界,看到了六種不同德行的生活,體味了不同品性的人生和命運……

前幾年路經(jīng)哈爾濱時,楊川慶提出要在一個小飯館請我吃飯,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飯店是很小,但俄羅斯風格的舊房子里,擺放著各種珍奇的江魚,而我酷愛吃魚,至今我都無法忘記小館的美味。每到夏天來臨,他總會在電話里真誠地邀我和他的大學同窗楊錦回黑龍江休假,一起奔赴原始森林。而我總覺得政府要員不會有清閑的時間,全然不像我這樣的下崗人員自由,所以幾次途經(jīng)哈爾濱,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撥通他的電話。

楊川慶在大學時代是詩人的狀態(tài),之后都是官員的狀態(tài),即便他接連不斷地推出數(shù)部長篇小說。也許他心靈深處始終都沒有丟失詩人的情懷,但我還是無限懷念他表情上的詩人狀態(tài),明亮、憨厚而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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